伦敦霍尔本,格雷维尔街,伦敦免费全科医院。
如果只是初见,面前的这间不过几个门面大小的红砖房真的很难被人认为是医院,以它规模很容易便让人认为它是一个路边随处可见的私人小门诊。
但门诊虽小,但却五脏俱全,最难能可贵的是,自从1828年创立以来,伦敦免费全科医院一直致力于为伦敦的穷人们提供免费医疗服务。
而说到这家医院创办的契机,就不得不提到目前正兼任伦敦大学医学院教授的威廉·马斯登医生了。
1828年一个寒冷的冬季,马斯登先生在霍尔本的圣安德鲁教堂的台阶上发现了一个因疾病和饥饿垂死的女孩。触动了恻隐之心的马斯登先生见状抱起女孩,希望能从附近的一家医院寻求帮助。
但是由于支付不起医药费,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收她,而女孩也因为错过了最佳救济时间,最终在两天后死去。
这件事直接撕裂了马斯登先生的心,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马斯登先生便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在发现女孩的霍尔本地区创办了这样一所医院。
由于缺乏药品、人手和稳定收入,这家医院的运营一直举步维艰。
不过当伦敦大学得知了它的存在后,一直致力于功利主义原则的伦敦大学校董会很快便向马斯登先生伸出了橄榄枝,如今这所医院已经正式与伦敦大学医学院建立教学联系,成为了附属于他们的教学医院之一。
而获得大批实习医生和大学资金支持的伦敦免费全科医院情况也迅速好转,算算时间,今年已经是它在伦敦运营的第三个年头了。
虽然这家医院主要是与伦敦大学医学院的学生联系紧密,但类似亚瑟这样其他学院的学生也经常来到这家医院看病。
虽然他们不能像是那些真正的穷人一样获得全额免费,但是这里低廉的医疗价格比起伦敦其他医院还是颇具性价比。
亚瑟靠在医院前台的柜子上,而坐在他身边的正是马斯登先生。
作为一名医生,他本来有着不错的前景和一定的积蓄,称得上优秀的年收入,一份皇家医院的体面工作,不论从那个角度看,他都是中等阶级绅士里足够体面的那一批。
但是为了维持这家医院的运转,他不止卖掉了自己的马车、辞退了两个仆人,甚至现在也只能和妻子以及两个孩子挤在霍尔本的一个两居室小公寓里。
亚瑟望着诊所里互相搀扶着进进出出的穷人们,还有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大学实习医生,他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开口问道:“马斯登先生,好久不见了,最近医院的情况怎么样?”
马斯登看样子刚刚做完一场手术,他的额前爬满了汗珠,甚至袖子上还沾满了清晰可见的血迹。
他抬手抹了把汗,不是很在乎形象的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比起以前要好一些。有赖于布鲁厄姆先生…呃,或许现在应该叫勋爵阁下比较好。总而言之,由于他出任大法官,今年伦敦大学的捐款比起往年要多了不少,顺带着医学院捉襟见肘的教学资金也变得充裕了。所以学院今年给教学医院的拨款支持也直接翻了个番。不过虽然药品短缺的情况有所好转,但你也知道的,这也只够我们勉强维持着,伦敦的穷人实在是太多了。”
亚瑟听到这话,他握着汤匙搅动着茶杯,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红魔鬼见状,不由皱紧了眉头,阿加雷斯警告道:“亚瑟,别管闲事。”
但亚瑟显然是不听劝的,他抬起手伸进怀里夹出一张一百五十镑的崭新支票放在了柜台上:“这个,您先收下吧。”
马斯登又灌了口茶,他拿起支票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一百五十镑?是校董会让你把明年上半年的钱捎过来了吗?”
亚瑟只是笑了笑:“算是吧。反正原本我也打算把这钱捐给学校的,我猜校董会拿到手之后,多半也会把这钱转给您。所以,何必那么麻烦呢,我直接带给您还方便了。”
“这是你的捐款?”
马斯登放下茶杯上下打量了一眼亚瑟的装扮,他斟酌了一下,终究还是把那钱推了回去:“亚瑟,伱是第一批毕业生里最优秀的,这事儿我听好多教授都提过。但是你现在的事业也是刚刚起步,我虽然不反对你多投身于公益事业,但是你才工作没几年,这些钱应该是你全部的积蓄了吧?”
亚瑟只是摆了摆手,他拍了拍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打趣道:“您这么说可就有些小瞧我了,这一百五十镑都是拿这条胳膊换的,我的储蓄金可是一分钱都没动呢。只是我觉得,这一百五十镑是带血的钱,所以它也应该用在带血的地方。我找来找去,您的医院或许是整个伦敦最合适的地方了。”
马斯登听到这话,本想继续劝说。
但亚瑟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劝了:“马斯登先生,您的良心留着怜悯穷人就足够了。一位苏格兰场的警司怎么也不该成为您怜悯的对象。我现在捐助一点善款,也不过是给自己找条后路罢了。如果哪一天我流落街头了,您可不要用缺乏药品的原因把我给拒收了。”
马斯登听到这话大笑道:“得了,亚瑟。上帝不会眼睁睁的看你沦落到那样的境地,而我的医院也永远不会拒收穷人。你设立的这两个条件都是不成立的。”
但收了亚瑟的钱,马斯登总归有些过意不去,向来是行动派的他指着亚瑟的胳膊开口问道:“我来给你看看吧。说实话,虽然我自认是个全科医生,但我最拿手的还是外科。我向你保证,我从前还在皇家海军的伤兵救护所干过一段时间,这种外伤没有人比我更在行。”
亚瑟当然不可能答应马斯登,他的这点诈伤小伎俩绝对逃不过这位老医生的法眼。
“我这伤不算严重,您今天把我带来的那位朋友好好看看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再给他出具一份诊断证明。今天有人通知了贝特莱姆皇家医院,如果您这里不能给他出具健康证明的话,他恐怕就真的得被抓进去了。”
“贝特莱姆皇家医院吗…”
马斯登听到这个医院,顿时明白了亚瑟为什么会来找他。
成立于1247年的贝特莱姆皇家医院是全世界最早收治精神病的专业机构,而在它成立的初期,它其实并不是一家医院,而是修道院。
而在那个时候,不列颠也没有精神病的概念,人们一般把精神病人称为恶魔附身者。
从这个名称就能看出贝特莱姆到底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它的患者,捆绑、鞭笞、殴打都是他们常用的驱魔手段。
其中的一部分女性患者甚至会遭到严刑逼供,而一旦她们承认自己是女巫后,等待她们的将是火刑架。
而贝特莱姆的这种恶劣疗法几乎一直延续到19世纪初期,直到那位亚瑟喜爱的社会讽刺漫画家克鲁克香克先生将贝特莱姆医学内患者的悲惨遭遇付诸画笔后,不列颠的社会各界才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
只不过,虽然臭名昭著的贝特莱姆皇家医院已经进行了数次大规模整改,体罚惩戒等伤害性行为也逐步改良。但是由于精神医学迟迟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直到今天他们都还在沿用着许多变向虐待病人的疗法。
而在经过他们的‘精心’治疗后,虽然疯子不一定会变回正常人,但是正常人多半会变成疯子。
这也是亚瑟在得知惠斯通有可能被扭送贝特莱姆医院后,便火急火燎的跑到这里找马斯登开具精神健康证明的原因。
明明只需要一把手枪就能治好惠斯通的社会恐惧症,实在是犯不着对他动大刑。
马斯登对于贝特莱姆医院的粗暴疗法向来颇有微词,此时亚瑟一开口,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恕我直言,把精神病人送去那里完全得不到救助。我从前参观过那里,他们把病人绑在一个吊在天花板的椅子上,然后再以每分钟100转的速度进行旋转,还美其名曰‘旋转疗法’。但是我除了看见病人从椅子上下来后不断呕吐以外,我没有感觉到这产生任何疗效。
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让病人变得安静,好让自己的日子能够过得清闲一点。更别提那里还有把病患弄到马戏团上演畸形秀的前科了。首先,您的朋友目前非常健康,其次,就算他真的存在一定的精神障碍,也不应该送去贝特莱姆医院接受治疗。”
语罢,马斯登几乎没有多做犹豫,他立马掏出纸笔开具证明:“刚刚我抽空去看了看您的朋友,他看起来或许是有一些忧郁的症状,但是症状不算严重,一次乡村度假或许会有助于改善他的精神状况。如果他的情况之后依旧没有好转,你可以把他送回我这里,我会找找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帮助到他。”
亚瑟从马斯登的手里接过诊断书,又抬头扫了眼在隔壁房间接受诊断的惠斯通,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万分感谢您的帮助,他算是逃过一劫。”
解决了当务之急,亚瑟也终于有机会和马斯登闲聊:“现在布鲁厄姆勋爵出任大法官,医疗卫生领域的事务也是交在他的手里负责。下周我正好要去大法官厅参加一个会议,正好能当面见到他。您这里有没有什么话是需要我帮您过去的?我记得您从前不就是一直在抱怨斑疹伤寒和黄热病的频繁爆发吗?”
马斯登听到这只是摇头:“亚瑟,伤寒和黄热病不是增加拨款就能根除的。关于这些流行病的事情,其实我一直在进行研究。前段时间我也和查德威克先生聊过这个事,你应该认识他吧?就是那个边沁先生的秘书,如今在大法官厅辅佐布鲁厄姆勋爵做事的年轻人。”
亚瑟微微点头:“我和他见过一面,他来过一次苏格兰场。”
马斯登开口道:“查德威克先生前不久接受布鲁厄姆勋爵的委派,负责筹备建立济贫法委员会。而这个委员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调查不列颠各地贫困民众的生活状况。他们汇总统计了19世纪以来不列颠的几次流行病大爆发,统计数据发现全国每年死于几项特种疾病的十几万人中,有一半以上居住于城市区域。而疫病大流行也大多数集中于几个工业大城,乡村一般很少受到波及。
有意思的是,这与我的流行病研究结论是一样的,我认为这些流行病是滋生于污秽的城市环境当中,以瘴气的形式进行传播。你在伦敦生活也有几年了,每当大雨到来的时候,各处街道上流淌的污秽物到底达到了怎样的程度你应该心知肚明。
而且不止是伦敦,伯明翰、利物浦、曼彻斯特也是一样的。我在曼彻斯特住过一段时间,在曼彻斯特的议会街上,三百八十个居民只有一个公用厕所,它位于一条狭窄的通道上,臭气熏天,危害四邻。这种环境当然会成为滋生疾病的肥沃土壤。
据查德威克先生说,他们今年派出去统计数据的教区官员有不少都在那些贫民区染病,有两个到东区调查的倒霉蛋更是不幸感染伤寒没几天就病逝了。就像是华兹华斯的诗句说的那样:工厂打破了乡间平静的生活,烟尘玷污了往日清澈的河水和丰饶的土地。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污水威尼斯之中,怎么可能健康的活下去呢?”
亚瑟对于马斯登的话也颇有同感,他开口道:“我也一直存在着这方面的担心。我主管过一段时间的东区治安,我们的警员也有很多在那里患病甚至病逝的。虽然这事儿一直没有拿到明面上说,但是抚恤金在苏格兰场全年支出中的所占比例其实并不算低。不过万幸的是,现如今大法官厅好像是真的打算在这方面做出点事情了。”
马斯登听到这话只是叹了口气道:“但是…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关于改善卫生条件方面,议会里好像吵得很凶,大法官厅内部也存在分歧。具体是为什么,查德威克先生也不愿意过多透露,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后卫生改革能推动到什么样的地步。”
作为一名医生,马斯登对政治的关心不多,但是亚瑟却从他的话里猜到了分歧的根本原因。
自从1215年《大宪章》颁布以来,反对权威专制、尊重个人自由一直就是不列颠社会中的最重要传统。而威灵顿公爵这种代表强权的标志性人物也才刚刚倒台,大家伙儿现在满脑子里装的全是伸张自由权利这种事情。
如果谁想要全面的对卫生健康领域实行步调统一的管制,那么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裱起来当靶子打。
政客们向来都是爱惜自己羽毛的,况且哈里森议员的事情刚发生不久,谁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挑头。
亚瑟正琢磨着该怎么同马斯登解释这里面的曲折,在他恍神的工夫,一个戴着破毡帽、穿着麻布衫、手里掐着个药瓶、面黄肌瘦的病人拖着他的露了一根脚趾的鞋子摇摇晃晃的从亚瑟的身边闪过。
他的肩膀和亚瑟轻轻的撞了一下,病人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亚瑟见状,赶忙俯下身子打算搀他起来:“先生,你没事吧?”
病人捂着自己的肚子颤颤巍巍的摘下帽子,勉强的笑了笑冲着亚瑟致歉道:“抱…抱歉,先生,我…我今天吐了好几次,饭也吃不下去,身上…实在是没力气。”
亚瑟听了这话,从兜里摸出枚硬币塞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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