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离开之后,苦着脸在附近观察了观察,再偷偷找了个手机,看了看地图,脸色更苦了。
现在他才知道,吃了没文化的亏,也吃了不多观察的亏。
当初随便找了个小河下水,那个小河竟然算是淮河的上游。
他一路顺流而下,从支流汇入主流,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君发现了,引他过去。
现在可完犊子了,被水君盯上了。
他出来之后,第一想法,当然是摆烂。
只要离开淮河,去其他地方,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当他离开淮河水域,就感觉到套在他手腕上的圆环,以非常微弱的速度,在缓缓的收缩。
他能感受到,是因为他整个阴魂,都感受到了圆环收缩时带来的压力。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收缩到一定程度,他未必会立刻死。
这代表着,他会在持续的痛苦之后,被活活挤死,魂体都爆不开的那种死法。
儿时父亲在耳边常说的话,此刻浮现了出来。
“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一定会后悔。”
然后他最后一次气急了,说。
“死也不会后悔。”
他都从来没想到,那时候的回旋镖,会在他死后,结结实实的正中他的脑门。
他现在后悔死了,后悔当时没好好学地理。
不然的话,但凡稍稍学点,也不至于不清楚淮河在哪。
他拿着借来的手机,搜索有关烈阳的事情,很显然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搜不到。
他悄悄找到鬼市入口,来到鬼市,想要打听一下。
但是,所有跟“烈阳”这俩字有关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烈阳部。
他坐在街角,靠在墙壁上,眼神茫然,思来想去,大概就只有一种情况了。
能被称之为当代烈阳的,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那就是烈阳部里,某个特别重要的人物?
他现在特别能理解奔波儿灞听到那句“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时的心情。
水君啊,您这是太高看我了。
我就是个小水鬼而已,要不是不用吃饭也饿不死,我这种货色,早就饿死了。
我能怎么办?
要不我去烈阳部大门口,找个看起来厉害点的外勤,上去给他一个大逼兜子。
这样是不是会死的痛快点?
斜对面的茶馆里,正在听人吹牛逼的麦从贵,转过头,倚在栏杆上,左右环顾之后,望向了坐在墙角,两眼无神的水鬼。
他眼神一闪,暗暗心惊。
这里杂乱的声音里,忽然被他捕捉到了关键词。
水君、水鬼、烈阳部。
这三个关键词里的任何一个,都不应该在鬼市里出现,更别说三个一起出现了。
他仔细盯着那个双目无神,坐在地上的家伙看了好半晌,才大概确认,这家伙竟然是一个水鬼!
一个念头,在麦从贵的心中迸发。
要发了!
以前就算是知道了这种消息,他其实也没想过要怎么样。
但现在,他可是拿工资的线人啊,除了工资之外,还有奖金可以拿。
他当然也知道,奖金没法约定,这跟他提供的情报,有直接关系的。
而眼前这个水鬼,就算是没什么重要情报,那也肯定不可能毫无价值。
老板虽然是来自于禁地,可跟烈阳部好像也有联系。
他这两天差不多想明白了,禁地里可能不是一个人,杀恶鬼简直跟上瘾似的大佬,可能跟他老板不是一个人。
他老板看起来人挺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把二百多个恶鬼吊在路灯上当装饰品的狠人。
然后他就猜,是不是南武郡的烈阳部认怂,和禁地的关系缓和,是不是就有他老板在中间运作。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是能算业绩的情报,他都会给过去试试。
毕竟,他也是看过不少电视剧的,知道情报上的事情,是用不用是一回事,知不知道是一回事。
一念至此,他端着个酒壶,拿着俩杯子,来到水鬼身边。
他将酒杯放下,斟了两杯酒。
“兄弟,来喝一杯。”
水鬼转过头,看着麦从贵,有点懵,他不明白麦从贵平白无故的请他喝酒干什么。
麦从贵笑了笑,取出一包烟,点了两根,分给水鬼一根。
水鬼犹豫着没接。
麦从贵便笑道。
“这都是专供咱们的好货,属于咱们自己就能点的烟,这酒也是茶馆里的阴气酒,都是我们能品尝到的。”
麦从贵猛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嗐,兄弟你见谅,我看到兄弟,就想起来,我当初第一次来鬼市。
也是茫然无措的坐在这里,想找个活干,也找不到。
那时候我也是坐在街角,觉得天大地大,无我容身之地。
也是那时候,有个兄弟,过来请我喝了杯酒。
问我,都死了,还找什么活干,赚什么钱啊。”
麦从贵微微一顿,端起小酒盅,一饮而尽。
水鬼这下被勾起了好奇心,问了句。
“为啥?”
“是啊,那时候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还懵着呢。
被人提醒了之后,我才想起来为什么我想找份工作。
然后我就回去了,自己把我的尸体藏起来了,假装我还活着,没让家里人知道我死讯。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学会了怎么以阴魂之体打电话,怎么让他们听到我声音。
我告诉他们,我在打工,手机丢了,没舍得买。
现在刚发工资,我就换了个手机。
家里人心疼的要死,哭了好半晌,说联系不上我,快急死了。
我现在算是稳定下来了,每个月还能赚到钱。
今天看到伱,我就想起来,当时请我喝酒的那兄弟。
他说出门在外,遇到真有困难的,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哪怕帮不上什么忙,给鼓鼓劲,打打气,请喝杯酒,还是可以的。”
麦从贵斟满了酒,一脸真诚。
“来,哥们,敬你一杯,不管你现在面临什么困境。
我都希望你能走出来,起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要做什么。
咱们阿飘,就怕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那就离消散不远了。”
水鬼被麦从贵的真诚打动,他相信这是一次友好的延续。
他端起酒杯,跟麦从贵碰了杯,一饮而尽。
阴气浓郁的酒液下肚,顿时让他的精神一振,魂体好像都稍稍壮大了一点点。
麦从贵也不嫌弃,很自然的跟他坐在一起,抽烟喝酒吹牛逼,不到十分钟,水鬼就开始跟麦从贵称兄道弟了起来。
听着麦从贵说,他现在晚上去跑外卖,代驾赚钱,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里的茶馆喝点东西消遣。
水鬼听的那是相当佩服,他虽然是个躺平党,但对于如此肯干还勤奋的人,一直都是相当佩服的。
“老哥真牛逼,敬你一杯。”
水鬼举杯敬酒,麦从贵干脆利落的一口闷,虽然最初是抱着套点情报的想法来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都是真切,他自己也有些感慨。
心里是真觉得,曾经有人给他打气,拉了他一把,今天他也就当是把这份心意传下去了,来给这兄弟打打气,让他别那么茫然了。
“兄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看你想做什么,咱们变成了阿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水鬼唉声叹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位麦兄弟,也是个实诚人,好心来拉他一把。
但他实在没法说,说出来水君的事吧,他觉得可能会把人害了,也把自己害了。
水君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至于更多,他是真的如履薄冰,因为水君说的不知道是哪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
说是跟着他学了点现在的话,可是他依然是听的半懂不懂,又不敢每句话都问一遍:你说的什么意思?
自从交流的时候,问到第三遍,他感觉水君的眼神、表情、气息,似乎都不太对了之后,他就放弃了再问这种问题。
以至于,现在他唯一确定的,就是找到当代烈阳,恩,应该就是烈阳部里某个能代表烈阳部的人。
然后他手上的手环,在靠近这个人的时候,会生出感应。
然后,再没了。
小命危在旦夕,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刚才是真的想找个烈阳部送死算了,起码死的干脆利落。
一旁的麦从贵,眼珠子都在颤动着,手都有些抖了。
天大的大事!
水君要诱杀烈阳部部长啦!
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这事必须要告诉老板了。
“兄弟,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好好休息两天,再做决定,以我的经验,没有认真思考三天以上,就冲动做出的决定,大概率是没有好结果了。”
麦从贵自己掏钱,在鬼市里,给水鬼开了间客房,还贴心的开了一间带大浴桶的房间,让人提前给装满了水。
“兄弟,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给你开了三天的房。
这里的水,都是可以给咱们泡澡用的,说的是有一点点洗涤阴魂杂质的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吹嘘的。”
水鬼还想说什么,麦从贵一挥手。
“你好好休息,别说谢字。
现在差不多到时间了,这个点代驾的活最多,客人还大方。
我先去干活了,拜拜。”
麦从贵把水鬼安顿好,确定稳住了之后,立马离开了罗刹鬼市。
他看了看时间,没敢直接给打电话,而是先给温言先发了一条消息。
默默数了十个数,正打算留言把事情说一下的时候,他电话响起了。
“喂,老板,有大事!天大的事情!”
扶余山里,温言还在请教长辈东西。
他想要请教的东西太多了,比如,现在就在请教认字。
在陈柒默家里,有一尊正面无字,背面却有三个字的牌位,而且烈阳部的手机也拍不出那三个字。
他现在就按照记忆,书写出来,让长辈们辨认一下,那是什么字。
七师叔祖也认不出来,正尴尬的时候,温言收到了麦从贵的信息,赶紧找个借口去给回个电话。
“具体什么事?”
“老板,我真不敢在电话里说啊,事情有点大。”
“你现在在哪?”
“我在中原郡的小城,刚从罗刹鬼市里出来。”
“行,你在那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温言跟七师叔祖和八师叔祖告别,从窗口里,回到家里。
然后又通过在小城里带回来的几样东西,分别试了试,打开一个通往小城的窗口,再次来到小城。
十几分钟之后,他就在一条小巷里,见到了麦从贵。
麦从贵似乎有些紧张,看到温言之后,长出一口气。
“怎么了?”
“我刚在罗刹鬼市里见到个水鬼,那个水鬼是水君派来的,说让他将烈阳部的总部长引过去!”
温言面色一僵。
“你说谁?”
“总部长!”
“不是,前面的。”
“水君?”
“淮涡水君?”
“肯定啊,普天之下,除了这位,哪还有第二个有这般称呼。”
温言的心跳都开始加速,感觉有点上头了。
这水猴子是早就复苏了?
还是上次被他惊醒了?
实在是不怪他想多了,因为之前压根没听说过有什么水君的事情,便是扶余山诸位长辈,亦或者甘姨,都只是说,水君以后肯定会复苏,但肯定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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