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岁暖是来年三月里出生的。
因为是女孩, 取名岁暖,用的则是梁璎的姓。
姓梁这件事,即使是在周家, 也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周淮林说服自己爹娘倒是没费什么功夫, 倒是在老夫人那里, 谁也说服不了谁。
末了, 等他走了,老夫人又把周父周母夫妻二人叫了过来。
“我知道淮林是心疼梁璎生孩子受的苦, 也并不是不那么通情达理的人, ”她企图从这两人身上着手,“但是孩子姓周, 对她自己也是好的。岁暖本就没有兄弟帮衬, 淮林夫妻俩也守不了她一辈子是不是?但她姓周, 以后嫁了人那也是咱们周家的人, 有周家作为靠山,没人敢欺负。”
“怎么没有兄弟帮衬啊?”周夫人笑,“这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呢,跟岁暖那是实打实的亲的, 日后还能不帮衬?况且这是不是周家人, 得看她身体里流着的血,也不是看姓什么。五妹生的孩子也不姓周, 娘您还能不认吗?”
老夫人被说得噎了一下, 声音小了一些:“那也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周父也在一边帮腔,“从周家嫁出去的姑娘, 还能让人欺负了过去?”
“再说,这要是没梁璎,淮林都不一定有孩子呢。”
“梁璎家里只有她一个了, 孩子姓梁,也算是给她家一个延续。”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虽没能说服老夫人,但把老夫人说得没脾气了,手一挥:“得,你们当爹娘的都不说了,我能说什么?”
其实夫妻二人还有没有说出来的。
岁暖以后的靠山可不单单是周家。
梁是太子生母的姓,太子又那般孝顺,以后便是看在梁璎的面上,还能让自己的妹妹受了委屈?
所以他们夫妻俩看得开,很快就接受了这事,如今老夫人也不阻拦,梁岁暖的名字便这么定下了。
不管旁人做得再怎么好,生孩子的这个罪,梁璎还是得自己受。
岁暖出生以后,孩子的日常起居都有人负责,每日除了定时让梁璎抱抱逗弄一番外,便不需要她做什么别的了。
当初文杞才出生的时候,梁璎谁也信不过,所以事事都得亲力亲为才行。如今倒是乐得清闲自在,每日专心调养自己的身体。
孩子刚出生,梁璎的腹部留下了些丑陋的纹路,还有松弛的肉。她也是爱美的,看了肚子心情就会差上许多。
周淮林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偏方,用鸡蛋清涂抹腹部可以减轻那些痕迹,要来给梁璎来做。
但是他一端着鸡蛋清靠近,梁璎闻着那腥味就有些受不住地恶心想吐,手帕捂着鼻子挥手。
男人看她难受,转头就要走,梁璎却又扯住他。
算了吧,她想着,腥就腥了点,总比每次看到自己身上的丑东西就烦心来得好。
于是又点点头。
周淮林看着明明难受又不得不勉强自己的梁璎,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心疼又无法替她承受一切的自责让他说不出半句话。
他想说没有关系的。
可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办法代替梁璎说一声没关系。
于是他想了想,突然起身去寻了一个香囊递了过去:“你拿着这个。”
梁璎眼睛一亮,诶,这主意好。
将香囊放在鼻子旁边确实好了许多,再闻不到鸡蛋的腥味了。
见她神情舒展了,周淮林才继续下去。
梁璎这会儿舒服了,便有心情去看男人了,周淮林做得很认真,手法也很轻。面对着此刻自己难看的肚子,梁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露出嫌弃或者不悦的神情。
她实在是好奇,碰了碰周淮林。
对方看过来时,她问:“你都不觉着这很丑吗?”
哪知她刚说完,就见着平日里表情都难得变一个的男人蓦然眼眶微微泛红,那表情与自已当初生孩子时,床边的他如出一辙,像是要落泪了。
吓得梁璎赶紧摆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就是。”
周淮林低头,继续按着他学来的方子,用鸡蛋清涂抹后,又用着温热的盐水洗了几遍。
“梁璎。”
他突然开口,握着香囊的梁璎原本就是在看他的,这会儿更是专心地听他说话。
“我原本是觉着自己会爱这个孩子,像爱你一样。”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难过,“可是现在,我觉着,”他抬头,对上了梁璎的眼睛,“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你。我甚至后悔……”
梁璎不等他说完,一伸手把他拉过来堵住唇,拦住了后面的话,作为惩罚,她还用牙齿不重不轻地在男人的唇上咬了一下才放开。
“不许说后悔这种话。”
看男人自责的表情,梁璎又笑了笑:“孩子会用一生来治愈母亲这一时的伤痛的。”
“以后我许是会对你厌烦,但肯定不会厌烦她的。”
完了,梁璎好笑地看着周淮林苦着的脸。
他好像更难过了呢。
可是在结束了整理衣物前,男人却突然俯身,在梁璎腹部亲了亲。柔软的触感传来时,梁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只是本就是躺在床上的,避无可避。
被亲过的地方传来细小的战栗,直到心底。
梁璎读懂了他的珍视和愧疚。
她摸了摸男人的头,那个问题,自己问得是太过多余了。
周淮林说归说,对于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许是他面相凶的原因,岁暖每次见了他都要哭,哄也哄不住。
周淮林只好在抱她之前,带上可爱的面具,小家伙这才愿意让他抱。
梁璎看着着实有趣,故意在周淮林抱她的时候去摘男人的面具,面具一被打开,小家伙就哇哇大哭地向她伸手要她抱,梁璎再把面具放下,凶神恶煞的人变成了每日哄她入睡的安全怀抱,岁暖转哭为笑,眼角都还挂着泪珠。
梁璎来来回回地遮拿,她则反反复复地哭笑,把梁璎逗得乐不可支。
周淮林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闹。
不过小家伙一直这么怕他也不行,周淮林开始对着镜子,练习着如何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一些。
梁璎一边拿玩具逗弄着摇篮里的女儿,一边看着不远处对着镜子苦大仇深的男人。
看他憋了半天,最后勉强将嘴角上扬,然后维持着那不伦不类的表情,从镜子里问梁璎:“是不是好了一些?”
梁璎也不直接回答,而是把摇篮里的女儿抱起来面对那边。
原本被母亲逗得咯咯直笑的岁暖在看到镜子里的父亲后,嘴一瘪就开始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四肢乱弹,扭着头要去找母亲。
那嘹亮的哭声引得外面的丫鬟们直叹气,夫人又在逗小小姐了。
周淮林得到了答案,嘴角垮了下去。
梁璎被逗得笑得直不起腰,她玩够了,终于把孩子抱回了怀里,亲亲女儿的额头,自己弄哭的女儿自己哄。
周淮林已经没有去纠正自己的表情了,只是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妻女。
好像只要能一直这样,他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梁璎说孩子会用一生来治愈母亲的生育她的痛,那属于自己的亏欠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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