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幻音坊。

    女帝自从被李茂贞软禁以来,活动范围便大为有限,但李茂贞也不会吝啬到真的把亲妹妹当成仇人对待,小半幻音坊的空间还是允许女帝自由活动的,不过周围都布置了李茂贞的人手,说自由还是算不上。

    这大半年来,女帝几乎从不走下那阁楼半步,闲暇时便静下心来作画、练字,心平气和,倒不是不屑她那位王兄给她圈下的这点自由,而是不愿让下面的人为难。

    幻音坊当年的创建人实为李茂贞,幻音诀亦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武学,虽说消失的这十四年里幻音坊已经成为女帝的一言堂,但李茂贞如今归来,想要重新掌控幻音坊,还是有许多老人是认他的。

    除此之外,李茂贞为了让女帝配合,在保险起见下,又拿了被关押起来的三位圣姬,即多闻天、广目天、阳炎天这三位要挟女帝,李茂贞为人冷漠,连女帝都不容他生出半点恻隐之心来,何论三个圣姬。

    如果女帝执意要在幻音坊与他站在对立面,他可不会吝啬三条人命,且不说杀了多闻天三人,废去几人的武功赏赐给下面的将领,也不失为一大用途,而李茂贞显然也不是做不到。

    这便是女帝不得不妥协,使得幻音坊在李茂贞手中运转无误的一大原因所在,而负责看管她的人亦为幻音坊中人,皆是她曾经的下属、奴婢,不管拦与不拦,都只会让这些人为难,而李茂贞杀伐果断,女帝真使了脾气,遭殃的也只会是看管她的这些人。

    女帝平时不愿让这些人为难,遂自囚在阁楼里,终日作画、题诗、饮酒打发时间,但近日实在是静不下心来,每日下阁楼散步静心,已是她每天都不得不做的事情。

    当然她不会主动走出那块活动范围,那些下人拦着她,为难,不拦她,又不敢。女帝这些年来在幻音坊一言堂,行事很看心情,但其实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对下属都多为体恤,现在亦是一样,遂闲逛的范围一直都有数。

    李茂贞派了一拨人负责服侍她,女帝都没让她们跟着,这批人想都不用想都是李茂贞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女帝行事谨慎便有此因,让她们跟着反而愈加心绪难宁,只是走了一圈,让寒风吹了吹,便重新上了阁楼,提笔想要作画,却半点勾不起兴致来。

    女帝这时候倒有些后悔让梵音天将那副《李九送岐王图》拿走了,平时没事她就喜欢临摹萧砚的书法字迹。

    萧砚的字形似楷书,又与近楷、唐楷的差别很大,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很有个性,女帝见过一次后便有了兴趣,这大半年临摹的次数不少,被软禁后更是没事就写,字帖都已有厚厚的一卷。

    但那幅画作被送走后,女帝看自己从前临摹的字总觉得缺少几分神韵,哪里有些差别又说不出来。

    可能是与心境相关。

    女帝委派梵音天给汴京送去信件后,便一直等着有回报,但两月来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不止是梵音天暗自焦急,便是面上一直云淡风轻的她,也难免有些悲观起来,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灰意冷的情绪。

    所以女帝便有些后悔送走了那幅画作,既然送走也成不了事,留在手中还能有几分慰藉,起码留在手中,好似就可以一直维系着彼时双方和睦的关系。

    女帝现在有些自认高估了自己与萧砚的私交,也高估了幻音坊与安乐阁的利益纠葛,萧砚看不看得出那封信有猫腻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赴邀帮忙又是一回事。

    说白了,萧砚与歧国真的没什么关联,与幻音坊的纠葛亦只是纯粹的利益关系,真要扯上什么私情,甚至只能拉上姬如雪说两句话。

    甚至歧国还倒欠萧砚几分人情。

    歧国在李茂贞手中怎么折腾,亡国也好,替人马前卒也罢,与萧砚有个屁的关系?

    在女帝现在已知的情报中,自然看不出李茂贞现今与袁天罡、晋国之间的关系,她只知道萧砚不理会歧国的事务,直接坐视大梁朝廷或者晋国吞噬掉歧国才是一件利人利己的事情,甚至于歧国如果完全被大梁吃下去,对萧砚还更有利一些。

    等了两个月,女帝也认为萧砚不大可能看在两人的私交上走这一趟,甚至于安乐阁与歧国之间的合作还是歧国这方主动斩断的,萧砚恼火还来不及,又何必费劲巴拉的跑来凑这个热闹?

    女帝想的心烦,头疼的捏着眉心,才发觉自己竟已在露台抱膝坐了许久,天空虽没有飘雪,但触目远眺下半座凤翔都是一片白皑皑的景象,天气很冷。

    女帝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孤独的姿势了,回忆起来应当已有好多年,当初李茂贞远走娆疆、独留女帝勉强执掌歧国时,她倒是时常一个人在夜里这般孤独的苦苦思索,后来歧国在她手上走上正轨,她才真正成为了一代枭雄的岐王、名声在外的女帝,就算偶感孤独,也有梵音天这些人献舞给她看,更别提还有其他数不尽的乐事。

    真正能让一个王侯般的人物感到孤独,只有心境。

    女帝瞥着单薄的衣摆在风中拂动,才终于感到寒意,她的内力被李茂贞不知用什么手段封禁,无法自行运功御寒,遂起身走进房中,寻出一件戎服添衣,直到看见衣架上的一些裙裳,才微微一怔。

    如果她曾在萧砚身上展露过女儿身,或许可以让他帮忙的可行性大一些?

    女帝并不能判断出萧砚是不是个好女色的人,妙成天之前倒是与她禀奏过,说萧砚似乎对美色并无太大的兴趣,但偏偏这么个看起来对美色不上心的人,又一手创办了那胭脂评。

    人人都说当初在洛阳一舞成名、于胭脂评榜尾的鱼幼姝其实是萧砚的禁脔,妙成天不能判断此事,女帝也未曾上过心,但今日仔细想起来,才发觉萧砚身旁着实未曾缺过美人。

    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降臣,女帝特意派在萧砚身边的妙成天、玄净天,以及时时都被萧砚带在身旁的姬如雪,安乐阁的鱼幼姝……

    无一不是绝色。

    甚至于那漠北太后述里朵,女帝虽对其的情报有限,但从妙成天那里听说好像与萧砚也有些瓜葛,据说亦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女帝用膝盖支着下巴,想着这些,又想到妙成天说的萧砚不近女色,不由失笑。

    这个小家伙,怎么可能不近女色?

    近的可都是绝色!

    自己在胭脂评上的那一句“色甲天下之色”可是这家伙评的,女帝之前只当萧砚是看重自己流传天下已久的艳名,也未曾深思过。

    现在想来,女帝倒是有些后悔没有舍下脸亲自去与萧砚接触,到了现在,白白赔了个姬如雪不说,歧国与萧砚的交情也断了个干净。

    自己虽是个鼎鼎大名的女帝,但不过是江湖人评判的,真论出身,实在比不过萧砚,女帝现在还记得彼时萧砚在安乐阁执起那枚左春坊印玺时的样子,富贵气质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突兀的地方。

    女帝暗感可惜,她是个成熟的女子,很少会有姬如雪那种少女的扭捏心态,她并不觉得委身于一个男子对她而言就是什么自怜自弃的结局。

    抛去岐王这个身份不言,女帝当然有资格看不起比她不如的男儿,但对于萧砚这种人,却也不会因为这个世道男人高女人一等而无故生出女子对男子的仇视感来。

    女帝这些年执掌幻音坊,当然知道想将世道的这个观念转变是何等困难的一件事,在她的幻音坊,女人与男人自是平等的,到了外面,却很难。

    但她前两年收集萧砚的琐事,妙成天却与她说过,萧砚对于女子的态度,并不似平常男人般将女人视作次一等的存在,不论是对于妙成天还是玄净天,都会有相等的礼数与客气,对姬如雪更是周到的很,恨不得将这个侍女出身的少女捧在手上。

    对于安乐阁普通的女子,萧砚也多是一视同仁,并不会区别对待,所以安乐阁的普通侍女明面上的薪水都很高,这些女子出门后也会有底气。

    甚至于女帝还听说过一件小事,便是去年萧砚在河北作战时,曾为被漠北人侮辱的营妓披衣,是很多人亲眼看到的事情,据说造成的轰动不小,其后萧砚麾下的军纪便相对要严明一些。

    不论这件事萧砚是不是作秀,但比起那些视女人为玩物的王侯来,终究是做了,还是以一军最高统帅的身份做的,造成的影响自能立竿见影,遂给女帝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女帝也就是从那之后才开始搜集萧砚的琐事,她也说不出缘由来,但听妙成天讲述那些事过后,女帝承认,不谈萧砚的其他成就,她可能也会为他的人格魅力而吸引。

    女人天生就是慕强的,纵使是女帝也不会例外,她愿意将歧国献给萧砚可不会单纯只因为其前太子的身份,这些搜集起来的琐事让她天然对萧砚有一份好感,试问当下的世道,有几个诸侯会将女子的命当作命?

    正是看重萧砚心底里的那一份仁德,女帝才会下定决心不遗余力的以岐王身份追随他,利益是有,但未尝没有心底里那一份希望与萧砚共同促就天下太平的愿望在作祟。

    女帝入神的想了许久,膝盖都将圆润的下巴咯出浅浅的红印,才恍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似乎已经响了好几道。

    她脸颊略有些烫,当然不会归咎于是自己想萧砚想的太出神的原因,只能是说自己内力被封禁,敏锐力因此缩减了而已。

    她以为又是负责送饭的侍女,有些意态阑珊,随意道:“拿下去吧,本宫今日胃口不佳。”

    门外却默然无声。

    女帝凤眸一凝,站起身亲自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正是端着食盒的梵音天,她也只有这个原因才可以接触这里,毕竟女帝时常会闹一次绝食,李茂贞头疼不已,只能让梵音天想法子。

    梵音天眼睛里有些激动,但死死的克制住,并没有表露出来。

    女帝已察觉到了这一点,心脏便迅速跳动了起来,而后面无表情的负手走到画案前,看着桌上已作了一半的画作却半点没有心思在上面。

    梵音天一边从食盒里取出饭菜,一边小声道:“主子,来信了……”

    女帝没有应声,仿佛只在欣赏自己的画作。

    “一共四人,其中有一青年男子,相貌没见过,但奴婢猜测,应是太子殿下亲至……”

    女帝研磨的手猛地一怔。

    她虽然让梵音天递信给汴京,但其实对于萧砚会亲自赴约的可能性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她想要寻求萧砚的帮助,萧砚只需看见她的诚意即可,这种事遣一个不良人的相关负责人便能做到,那副送到钓鱼台的画作只需给相关的人一看,双方便可以制造机会碰头。

    女帝早已下了决定,为表诚意,不管来人是谁,都会亲自以岐王的身份冒险出去一趟,与之或者说其背后的萧砚当面商讨细节。

    梵音天又小声道:“奴婢已做了准备,主子出去一日,一日内,奴婢都还兜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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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砚四人昨日抵达凤翔,并未马上立刻去约定的地点赴约,而是先由公羊左在那附近观察了半日。

    公羊左老人的身份很难让旁人起疑,在确定周围并未异样后,四人才进入彼处约定的酒馆,品尝了酒水后,便与老板商议要购买酿酒的方子拿回蜀中开酒庄售卖。

    粮店老板娘是个三旬妇人,风韵犹存,只说酿酒的地方并不在城内,在城外有一处铺子用以收粮酿酒,而后以店内人手暂时不足为由,在纸上写了个地址让萧砚几人自去寻。

    那纸上的信息写得很详细,萧砚几人一路寻过去,期间并未询问太多人,若有问询也只是问一个笼统的地名,到了地方后,才知不是什么酒铺,而是一间民房。

    房后有一大片池塘,里面养了鱼,还有垂钓的地方。房主一对父女,据说女婿在城里开鱼肆,看过萧砚的那张留有地址的纸后,便接待了萧砚四人,而后并不多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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