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巷道出来,就是城外了么……”

    姬如雪靠在室内唯一的木柱上,一张俏脸还因虚弱有些发白。

    残缺一角的陶碗放在她的脚边,里内全然未动的汤药已经冷却,被雪粒慢慢侵蚀着。

    但对她的询问,背对她的萧砚只是充耳不闻,只顾着将重新熬制的汤药慢慢灌入老人的嘴中。

    少女见状,便只能将头深深埋在手腕间,心绪复杂的静静沉默着。

    许久后,外间风雪声渐小,耳中也终于传来老人低微的咳嗽声。

    姬如雪遂抬起头,向那边望过去。

    萧砚早就将他的兜帽长袍与御寒絮衣尽数套在老人身上,但后者却依然冷的发颤。

    前者将汤药放在老人的嘴边,让他得以缓缓饮下,同时询问道:“林叔,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人虚睁着眼睛,缓缓将头扭到一边。

    他摇了摇头,嘴里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他中毒太深,已无药可救了。”

    那边,姬如雪分析着老人的唇语,向萧砚解释道:“在前段时间,那林大郎用他试毒,毒性现已侵染五脏六腑……”

    老人勉强的笑了笑,脸上却并无悲色。

    纵使,他已猜到林大郎是被萧砚杀了。

    后者抿了抿唇,神色亦没有多大变化,对于生死,他早就漠视了。

    但原身的情绪犹在,此时仍有一股悲鸣自心下涌起。

    他沉吟了下,询问道:“可还有遗愿未了?”

    老人摇了摇头,继而张了张嘴。

    旁边,姬如雪撑着剑蹲伏下来,替他向萧砚同声翻译道:“乾宁五年,朱温据洛阳,叩阙长安。你父时为昭宗近卫统领,本该出城讨贼,但昭宗念及你父当时丧妻,又有幼子,便阻拦了他,令他乔装出城,以待天时。其后,昭宗困朱温之手,你父亲便蛰伏至今。眼下,李唐血脉只余济阴王一人,你父亲为报昭宗圣恩,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老人开始重重的咳嗽起来,额前亦有冷汗渗出,但他依然只是坚持着继续道:“当时,你父亲要我改你样貌,实是想着将济阴王换出来后,再择机带你杀出,他没想过真牺牲你的性命……此事本可以成功,可我也没料到,我那孽子会做出如此混账事。对你父亲,你莫要怨他……”

    “是,我不会怨他。”

    “还有一事,我与你父亲皆为大唐第八代不良人,他实力比我强许多,是天罡三十六校尉之天暗星,掌有号令兖州不良人的不良旗。不良人这一机构虽早已于三十年前解散,但此职素来父死子继,如今仍有不少人在暗中蛰伏,为大唐奔走……现在,那旗子想必已落入了梁贼手中,恐会造成大麻烦。”

    “我懂林叔的意思,可这不良旗,难道不能仿制?”

    “旗子是由秘法而制,其上刻画有阵符,会随日照阴晴、昼夜更替而变化。天下共有此旗三十六面,每一面所刻阵符亦不一样,却又互相契合,乃大唐不良帅与太宗朝将侍郎李淳风共同绘制,非常人可仿也……若你父亲要将伱培养成不良人,便会教你认旗之法。”

    听过此话,萧砚沉默良久,继而询问:“可大唐已灭,你口中的不良人也早已消失,真的会有人继续听这面旗子的号令么?”

    但出乎他与姬如雪所料,老人的眼睛此时陡然睁大,胸膛亦开始剧烈起伏。

    这一次,便是萧砚,也能看懂他说的是什么: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茅屋内的气息骤然一怔,姬如雪没有翻译这句话,却亦能感受到这话中蕴含的力量。

    老人将死,却在此时,脸上散发出了形同回光返照的红光。

    他重重把住萧砚的手,双眸透出恳切之意。

    “不良人,向来不问缘由,只管行事。分舵的老一辈从属,亦只认令旗,不分持旗者身份。此事,他们早已刻入灵魂。”

    姬如雪快速读着老人的唇语,心下却翻起了莫名的骇浪。

    “萧郎,我知此事是为难你,可若不取回不良旗,可能会有许多人平白为此丧命……”

    她读过老人这最后一句话,便偏过头看向萧砚。

    后者并未回避老者的目光,只是轻轻点头:“我会去办,但就算真被朱温的人执了旗,他们应也不知召集其他不良人。”

    “总会有人懂的,昔年不良人解散,我们虽焚毁了大部分案牍,可大唐三百年的积累,亦有不少落入了朱温手中。更有那玄冥教,其内精通此事的人不少,他们,对我们这些大唐臣子早就想要斩尽杀绝……”

    萧砚思忖片刻,点着头安慰道:“既然干系重大,我定全力而为。林叔你且先养好身子,再商量此事。”

    老人此时却闭上了眼睛,他额前的冷汗也止不住的渗出。

    他摇了摇头,勉力的睁开眼,看着姬如雪,请她翻译道:“毒素已侵入骨髓,便是神仙亲至,也毫无办法。我多活一刻,便痛苦一时,该交待的事既已完成,老朽只求萧郎能给我一个痛快……”

    姬如雪瞪大了眼睛,说到后面,已有些磕磕绊绊。

    萧砚皱起眉,却只是不语。

    老人轻轻一笑,撑着身子坐直,请姬如雪替他翻译道:“我习医近五十载,虽侥幸得过先帝‘圣手’一称,可因并无武力,常被你父亲笑为‘力不及孩童’,可他也知,我从不畏死。今日若是他在这,也只会利落的结果老朽的性命。此时杀我,反是救我……”

    萧砚依只是默然,并未赞同老者的话。

    末了,老人便恳切的看向姬如雪,但观他神情,却是想请少女暂时退避。

    姬如雪虽不解,但秉着尊重的态度站起了身。离开前,她回头看着萧砚,想要劝他不要理会老人的意见,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遂只能拖着尚未恢复的身子去了外间。

    茅屋内,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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