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日始。
夏日的天色亮的极早,一抹抹晨曦洒在河水两岸,岸边皆是柳树,庄前又有水潭,响了半夜的蛙鸣声终于渐渐止下,一时便有了破晓前该有的静谧。
晨曦洒下来,热闹了一宿的中秋夜,便就此落下帷幕。
庄子里早就已经有了人声,炊烟也极早就升起。
当时朱温赏下这城外别业,萧砚又置下了左右几里内两座连片的庄园,同时就一并将原有的奴仆等等留了下来,也不需他们做什么格外的事,依然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耕种田地,照料别业。
不过除此之外,后面还多了一项事情,那便是按照规制平整土地,种植草皮,而后一一铺设。
外加的这一项工作,萧砚并没有多给他们钱财,只是允诺每户人家耕种田地所得的粮食只需上交一成,剩下的九成归他们自己。
单只是这一项,就足以弥补这多加的额外工作了,甚至于,所谓平整土地、种植草皮这种事,也压根不能算什么额外工作,本就是田野里琐事的一项而已。
乱世里粮食金贵,比钱财还能动人心,外加在萧砚名下还能受到一股天然的军头保护,比起普通农户来都要安稳几十上百倍,甚至还不需要交税,萧氏庄园名下的奴仆当然是各个欢喜,使出的力气也要比往常更尽心。
萧砚回京半月,难得在这里入宿半宿,庄子里的什么管事等等自然要尽心服侍,不过只是早晨,便已呈上了一应农家风味。
米粥微黄、菜蔬新绿、果子甘甜、外加在水潭里捞起的鲜鱼熬汤,固然看起来简单,但要比起酒肉不缺的宫宴还要让人食指大动。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院中,萧砚看着院外田亩间阡陌交通,其间晨风瑟瑟,拂的一片片农作物随风晃动,霎时好看,便端起热腾腾的粥碗,忽然道:“倒是理解那些突然想要隐居于世外的念头了。”
在旁边剥鸡蛋的姬如雪闻言抬眸,进而欲言又止。
萧砚当然懂得小姑娘心思,便持起筷子抢过那枚剥好的鸡蛋,打趣道:“是不是想问,我若是去隐居了,会不会带你一起?”
“谁要和你一起。”
姬如雪故作白眼,却是重新取了一枚鸡蛋,一下一下剥好,复又放进萧砚身前的陶碗内。
“那便不一起了。”萧砚拧眉为难道:“妙成天圣姬和玄净天圣姬,问一问或也无妨,再向岐王讨要两个全才女子,也总是可以的。”
“……”
姬如雪小脸清冷,板着脸,还未收回的手竟是将那枚恰才放过去的鸡蛋取回去,而后一言不发,只是三两口就将平时理应要四五口才能吃下的鸡蛋尽数咬下。
萧砚便不禁哈哈大笑,惹得少女小脸鼓鼓的,明明一时咽不下,但硬是在瞪了他一眼后,大口喝粥,强行将一口鸡蛋囫囵吞枣般的吞了下去。
萧砚依然好笑,却是不逗她了,端着粥一边吃着方才那枚抢来的鸡蛋,一边道:“也就是说,与你交手那人除了修行的是阳属性内功,还善使银针为暗器?”
“嗯。”姬如雪仍然闷闷,但还是捧着粥碗道:“对,那人内力霸道,随手爆发便需要我全力去挡。”
然后,她想了想,回忆道:“你与我说过的内力至刚至阳至纯至正,或许就是他那样,使出时弥散有金光,似乎是叫作‘天罡诀’……”
“我晓得了。”萧砚点头不已,道:“也确实只有那人对得上。”
既然会使天罡诀,那么范围就几乎能够锁定了,毕竟在萧砚的印象里,能得袁天罡亲自传授这个功法的人,也唯有李星云和假李二人,至于或还有其他人,倒一时不知谁还有这个资格。
姬如雪闷闷的捧着碗喝粥,萧砚不给她说那人是谁,她当然也不会问,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必要,她又不认识。
不过萧砚竟是主动给她解释:“这個人,理当是不良帅的亲传弟子,实力确实要比你高,同龄人中也可以排上前列,胜不了他属实正常,毕竟我的功法确也不好说能比得上那天罡诀……”
“如何比不上!”姬如雪正默默听着,却突然抬头,而后看着萧砚愕然的目光,沉吟了下,当然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遂只是继续强调道:“比得上!”
萧砚便自然发笑,迎着少女笃定的眼神,继续点头不已:“功法施与人,最终强的终究是人,确也不好比较。不过今后与其打交道的机会可能会很多,需要多加防范。”
说罢,他便思量道:“我仔细询问过岐王,你们那幻音坊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瞬间反应力,虽以巧柔为主,但若是能够配合瞬间神速力,既能爆发出绝佳的威力,这正好与三分归元气相辅相成。而三分归元内外辅修,只此一功,就足以提升你的身法、内力、招式,搭配上幻音诀,在理论上便能再进一步,确也不比天罡诀差。”
姬如雪默默听过,并不出声,只是复又拿起一枚鸡蛋,重新剥给萧砚。
少女的这些小动作引得萧砚不住失笑,然后坦然吃下,却是已经八分饱了,便放下碗筷道:“待去天山铸剑阁铸一柄好剑,你登上小天位了,我便把那青莲剑歌教给伱。”
姬如雪继续默然,抬头去看萧砚,却只能看见后者和煦的笑色,便在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嗯。”
她其实想问萧砚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甚至少女从记事后的十余年生涯的经历中,也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便是些许小脾气,萧砚都从来只是一笑而过,这些种种,早就足够填满她所有的愿景,但萧砚给她的,却从来不止于此。
但姬如雪不会问。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努力、不断提升修为,让自己的实力永远能够跟上萧砚的脚步,如此而已。
萧砚自然不知这么短短一瞬间姬如雪会想这么多,放下碗筷后,他起身稍稍沉吟,然后皱眉道:“至于那一招打废完颜阿谷乃的人,你还有什么印象?”
姬如雪摇了摇头:“没有了,其看不出来是什么人,也没有什么招式显现,完颜大酋长就已然失去反击能力了。但被他救走的那个人,似乎也不认识他……反正就是突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萧砚复又思索。
但线索实在太少,那所谓的神秘人来时迅速,去也迅速,且还没有伤人的心思,唯一知晓的,就是其认识幻音诀的招式。
不过天下认识幻音诀的人不要太多,就算这种能够一招废掉完颜阿谷乃的人鲜少,但天下高手如过江之鲫,阿谷乃又不是什么超绝高手,只是通文馆、玄冥教,里面能单刷他的人也在不少数,尤其是袁天罡座下还有不少未露过面的三十六校尉,各个都有可能。
暂存思路,萧砚不再细想,反倒是等姬如雪用完饭,让人把没吃完的菜肴和鸡蛋等等分散出去后,只着一件窄袖长衫,便领着她在庄子内外好好逛了逛。
直到日头彻底升高,庄子外马蹄声阵阵,却是王彦章、韩延徽、余仲等归德军将领齐齐而至,除此之外,便是安乐阁妙成天等众,也次第而来。
妙成天等人当然第一时间要去问候姬如雪,但看后者一脸无恙的伴在萧砚身侧,便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也不需去多问了。
而一并跟来的段成天则第一时间去看了骆小北,见这小子还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后,方才一时轻松下来,而后热泪盈眶,竟是当众对着萧砚大拜一礼,进而还不忘对姬如雪郑重其事的行礼道谢。
萧砚自不提,姬如雪稍有些少女羞怯,但因为提前被萧砚教导了几句,便也只是落落大方的应付了过去。
至于王彦章等人,哪里能知昨夜之事,这会俱只着常服,甫一落马,便哈哈大笑着朝萧砚叉手见礼,俨然是半月不见,而今终于聚齐,却是终于憋不住一番躁动心思了。
萧砚并不多话,只是一脸笑色的引着众人在几个曳落河家将的带领下出庄子行了百余步,到了一处原本应是田地的平整土地上。
但此时此刻,这片田地却是被平整成一片,往日里那些原主人种植的花草都被尽数扯掉,堆土来填平,而后用滚石碾压过,铺上了一块块花费了多少奴仆心思才弄成的草皮,约有近四十丈长,十余丈宽,规规整整的,四面还围了栅栏。
而这栅栏里内,居然还搭建有一座丈高的看台,此时萧砚引着他们登上看台,妙成天等人便能看清这场地四面都有石灰撒出的宽长白线,场地对面两侧立着两个长方形的木头框子,框子前面亦有石灰撒了一个小一圈的方框出来。
王彦章当即不解,嚷嚷着就要开问。
需知道,不比萧砚在城内自有宅子,如今在假期内也不需要去衙门点卯,便是点卯也只是去侍卫司处理军务,等闲不必去军营。
但王彦章等人就不同了,作为禁军将领,他们需得每日巡营,吃住都是在营里,却是不好擅自出营的,哪里有萧砚这般快活,今日看了新鲜花样,自要问清楚的。
萧砚却只是一笑,挥手让众人各自寻位子坐下,而后兀自在中间的主位上坐定,便有人来给众人奉上茶点。
须臾,随着一声哨响,众人只见二十余人分成两队从看台下走出,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看台后竟是一个可以容人更衣歇息的宽大室场,那二十余个下身着犊鼻裈(短裤),上着交领半臂(背心)的汉子次第而出后,却是两队分有黑、白两色衣裳,同时白衣前后皆有黑色大圆上书‘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十个号牌,至于黑衣,则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同样十个。
此时此刻,他们恰才发现,那白衣的队头,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李莽……
而黑衣队头,则是另一个兖州不良人,此时同样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领着身后队员不甘示弱的与白队互相比较气焰。
好笑的是,李莽是沧州不良人,但他领的队员却都是兖州不良人,但就算如此,他身后的一众队员却要比黑队气势更高,俨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且尤其惹人注意的是,在两队的队伍末尾,皆有一个穿蓝衣的汉子,那衣上的字号却并非其他人,而是‘门将’二字,故一并计数,也便是一队共有十一人。
当此之时,众人已经茫然了,妙成天和玄净天倒是早早得了姬如雪透露的消息,便知晓这里就是所谓的足球场了,至于场下两队,按照蹴鞠来看,也就能依稀明白过来。
萧砚并没有让众人多等,只是一挥手,随着哨声再次响起,两队轰然于场中奔走起来,却是在一并追逐着一个皮球,但那皮球虽与常见的蹴鞠球相似,但只是十二块黑白相间的皮子缝起来的,并无其他花哨的装点,且更大、弹性更足,在场中滚动跳跃,为二十二条汉子争相追逐,拼得个人仰马翻。
需知道,蹴鞠本就是这个时代正兴起的活动,比起相扑也不遑多让,甚至到了后世宋代,还能有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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