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妍将车停在洪府小区的门口,对陆严河说:“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就不用来公司了,你这边填报志愿什么的,应该也要花点时间,你想好了吗?准备读哪儿?”
陆严河摇头,说:“还没有想好,振华和玉明的招生组都给我打电话了,邀请我报,我还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件事。”
“也是,那你这几天就好好想一下,回头填志愿的时候,记得把伱的密码给改了,我看这两年,每年都爆出新闻,说有人偷偷地篡改别人的志愿,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好过,你身边未必有这种小人,但要以防万一。”
“好。”陆严河点头。
下了车,陆严河跟陈梓妍摇摇手,朝洪府小区里面走去。
路上黑黢黢的,路灯的光也不是很亮,再加上许久没有见过了,当何半柑带着何乐明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马上认出来。
“严河啊。”何半柑喊了一声。
陆严河疑惑地看向他们,随后才认出了他们。
“舅舅?”他一愣。
昨天还在想着这人该出现了呢,今天竟然真的就出现了。
人还真是经不起念叨啊。
陆严河冷漠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看这话说的,我们怎么不能来了?”何半柑带着几分亲热,拍了陆严河肩膀一下,“我可是你舅舅,就不能来看望你一下啊?”
“噢,就是很久没见了,有点意外。”陆严河淡然地说。
何半柑看着陆严河那双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一时有些愣了。他还记得这小孩几年前的样子,畏畏缩缩,头都不敢抬起来,没有一点主见。现在还真是变了不少,从皮到骨都变了不少。陌生了。
这让何半柑一开始准备的那些说辞,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
“严河啊,你是对舅舅有意见了吗?哎呀,舅舅也不是别的,这是看你来做艺人了,不好打扰你,怕影响你。”何半柑一边说着,一边挠着头,“你也知道,舅舅开一个饭店,平时也挺忙,不容易。”
“嗯。”
“严河,你不会不要舅舅了吧?”何半柑一脸可怜模样,看着陆严河,问。
陆严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站在何半柑身边唯唯诺诺的何乐明一眼,心中叹息了几声。
“以前怎么样,以后就接着怎么样吧。”陆严河说,“跟要不要的没关系,难道舅舅三年前是不要我了,才对我撒手不管?”
“那不是,不是!”何半柑马上否认,“唉,今天被你那两个队友急赤白脸地骂了一顿,舅舅也意识到平时对你确实是少了很多关心,以后舅舅肯定改正。”
“我队友?”陆严河皱起眉,“你还去找谁了?”
“就那个叫李治百的,还有颜良。”何半柑倒是马上就说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他们甚至都要跟我动手,还威胁我,气死我了,严河,我可是你舅舅啊!”
陆严河说:“他们跟我也只是队友,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所以才生气了?”
何半柑:“我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一进去,他们两个人就摆脸子,还说什么…”
何半柑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陆严河看着他,“还说什么了?”
那些话,何半柑还真是不好意思再当着陆严河的面重复一遍。
“算了,不说那些难听的话,严河啊,你现在高考考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舅舅家,舅舅给你做好吃的啊。”何半柑露出笑眯眯的、关心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太瘦了,肯定是太辛苦了,你啊,一个人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因为没办法照顾自己,因为穷。”陆严河看着何干拌,打断了他的表演,“自己交学费,自己去学校,自己管自己吃喝拉撒,每顿饭都精打细算,没办法考虑怎么吃最营养,舅舅,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之前想要从我这里要钱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看过我的银行流水了吗?我每个月赚多少钱,花多少钱,能够留多少钱,你早就算得清清楚楚了,不是吗?”
陆严河内心深处波澜不惊,无动于衷。
原身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
“严河,你是在怪我吗?”何半柑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严河,问。
陆严河摇头,“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但也不想亲近你,以后就保持这样的关系,反正舅舅和外甥…当你把我扔到这里不闻不问的时候,这个关系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陆严河这一刻几乎抽离了原身的视角。他只是站在第三方的视角,看着原身和何半柑这对舅甥关系,感到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厌恶,甚至连这些话都说得意兴阑珊。他没有原身对何半柑的亲戚感情,对何半柑的情绪只有排斥,希望这样的人以后远离,越远越好。
他来自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有着普通但和美的亲戚关系。所以,陆严河不接受何半柑把他从农村带出来以后,又不管不顾的做法。因为不接受这一点,无论他说什么,他都可以理解,但仍然不接受。
何半柑嘴巴嗫喏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忽然,这个时候,一直不说话的何乐明朝着陆严河大吼:“如果不是我爸把你从农村带出来,让你去参加比赛,你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
陆严河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个小胖子。
因为他的大吼声,周围还有路过的人看过来。
幸好,没有人为了看热闹直接走过来。
陆严河看着何乐明,玩味似的一笑,看向何半柑。
“舅舅,乐明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从农村带出来吗?”
何半柑一愣。
“哦,可能你觉得我也不知道吧?”陆严河说,“姥姥给你打电话,说她身体不好,托你照顾我,把我带出去,你一开始拒绝了,说不想要带一个拖油瓶,对吧?”
何半柑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严河。
陆严河说:“后来,姥姥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了你,拜托你照顾我,你才拿着钱不情不愿地把我带出来,一开始让我在饭店里帮忙,后来看到有选秀比赛,管吃管住,就帮我报了名,后来,我莫名其妙地出了道,签了约,你以为我要大红大紫了,要当明星了,要插手我的工作,被周平安教训了一顿,又想要从公司那里拿钱,让我那段时间每天被周平安骂,你从来不在乎我在公司的处境,不在意我会不会被周平安骂,等你终于发现我是真的赚不到钱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你觉得,你们有资格让我感恩你们把我带出来,带到玉明来?”
何半柑捏紧了双拳。
何乐明反而震惊地看向了何半柑:“爸,是姥姥给了钱,你才把他带过来的?那钱呢?”
何半柑冲何乐明低吼:“闭嘴!”
何乐明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陆严河:“话说得差不多了吧,你们可以走了,以后也别再来了。”
他抬腿往前走去。
“陆严河!”何半柑忽然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声。
陆严河转头看去。
之前那个还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亲近他的舅舅,现在脸上换上了一副破罐子破摔、充满威胁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陆严河总觉得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适合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你希望别人知道你是一个自己发迹了就不管亲戚的狼心狗肺之人吗?”
陆严河沉吟片刻,说:“也挺好,让别人知道了我跟你的事情,那些小人知道从我身上占不到便宜,也就不会凑过来了,辟邪。”
他仿佛根本不在意似的,轻描淡写地撇撇嘴角,也不再理会何半柑扭曲了起来的五官,往前走去。
“爸,他是在骂我们是小人吗?”
“闭嘴!”
夏夜的风总是不会让人觉得温柔。
它闷热,如海浪,带着咸湿的味道,仿佛裹着沙子和尘埃。
陆严河上楼,进门之前,却有些迟疑了。
门忽然打开。
“诶——”颜良手里拎着一袋垃圾,似乎是要出去扔垃圾,结果碰到了陆严河站在门口。
陆严河:“扔垃圾吗?”
“嗯。”颜良点头。
“给我吧,我去扔。”陆严河接过颜良手中的垃圾袋,转身去楼梯间的垃圾桶。
颜良有些疑惑地看着陆严河的背影。
朝夕相处之下,颜良对陆严河已然非常了解。
他敏锐地察觉到陆严河今天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颜良回头对李治百说:“陆严河今天有些不对劲。”
李治百:“怎么不对劲了?”
“不知道,看着有点精神不济。”
“累着了吧。”李治百说,“每天都在上课,也是辛苦。”
颜良:“感觉不像是上课累着了。”
这时,陆严河扔完垃圾过来了。
颜良没有再说。
他留着虚掩的门,走到客厅,小声问李治百:“他舅舅来过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
“告诉呗,还能瞒着啊。”李治百说,“不过得好好跟他说一下,让他可千万不要心软。”
颜良点头。
这时,陆严河进来了。
“老陆!”李治百喊。
陆严河走过去,看到李治百和颜良两个人脸上都有些欲言又止,猜到他们想要说什么。
“我在楼下碰到我舅舅了,他刚才来过了是吧?”
陆严河主动说出了这件事。
“他还在楼下?”李治百一听,马上跳了起来,“这狗东西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现在走了。”陆严河说,“多谢你们啊,帮我赶走了他。”
“谢什么,老子最烦这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治百说,“有事的时候消失不见,来占便宜倒是积极得很。”
陆严河笑了笑。
“唉,其实我也没有多不开心,可心里面堵得慌。”
“这不挺正常的。”颜良拍拍他的肩膀,说:“遇到这种亲戚,谁心里都堵得慌,不过,我们帮你骂回去了。”
“我也把话都说明白了,不想跟他们虚与委蛇。”陆严河说,“只是今天见到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之前存在于记忆之中,但很少专门想起来的记忆。
这一年来,陆严河一直都在想,自己要怎么做,要怎么才能够在未来过得好。
可人不止有现在和未来,还有过去。
一个不幸福的过去,是债,要还,还得心不甘情不愿,可无法说不还就不还。
陆严河说:“我不怕他们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但是我不想这件事一直缠绕在我身上,摆脱不了,做什么都被它掣肘。”
“那就快刀斩乱麻。”李治百说,“大不了就是割断关系嘛。”
“你说得简单。”颜良白了李治百一眼,“亲缘关系永远是最麻烦的,老陆要是没处理好,真的会有人觉得他白眼狼、冷血的。”
李治百:“管这么多的,本来就不能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可他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事业,未必受得了这样的折腾。”颜良说,“还是要跟梓妍姐说,请她帮你处理,真的,这种事情最烦了,我一个表哥,就因为有一个吃喝嫖赌的爹,搞得他工作都换了好几轮,拖累就是拖累,哪怕错不在你身上,但麻烦是因为你造成的,别人就觉得你是拖累。”
颜良悲观的话令陆严河心中咯噔,也让李治百沉默了。
陆严河一个晚上就想清楚了这件事,决定第二天去跟陈梓妍当面说清楚。
看看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陈梓妍听完,神情却很轻松:“没事,有本事他就闹,你不用担心,咱们才是经常跟媒体打交道的人,你一个自力更生、没被家境和出身拖住的年轻人,这个故事更加励志,别忘了,你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年轻人,你根本没有能力去回馈他们,这个时候捅穿了这件事,对你反而更好。”
陆严河听陈梓妍说完,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他对陈梓妍已经形成了依赖。
只要陈梓妍说没事,他就会松口气。
“那就好,我还担心这件事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影响可大可小,严河,你要知道一件事,对一个艺人来说,哪怕你身上一团乱麻,负面新闻缠身,这都不是坏事,只要你始终被人看见,你就始终有机会翻身,一个艺人最可怕的是不被人看见。”陈梓妍说,“十年前,一个艺人复杂的家庭背景会让人觉得形象不完美,会破坏明星光环,现在时代变了,明星光环不再要求完美,这是你身上的缺憾,我就放大这个缺憾,让大家知道你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一个艺人如果能够获得大家的同情,这从来不是坏事。”
陆严河点了点头。
“好了,别再担心这件事了,好好休息几天,现在应该是你最春风得意的时候。”陈梓妍说,“已经有很多媒体要采访你了,我都拒绝了,宣传可以,但你本人出镜接受采访,一旦多了,会让人觉得你太得意,哪怕你没有这个意思,人都是这样,你有成绩让人敬佩,但你不断地重复宣传你这个成绩,就会让人厌恶,除了最大的几家媒体,我不打算让你本人讨论你的高考成绩和未来要去读的大学。”
“好。”
“你一直是一个很谦虚的人,但该高兴就高兴。”陈梓妍说,“好了,我等会儿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好。”陆严河起身,跟陈梓妍道别。
陈梓妍送陆严河出门。
“学一学李治百。”陈梓妍把陆严河送到门口的时候,又说了一句,“不要把很多事情看得那么重,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大不了的。”
陈梓妍之前就想过,陆严河的这个舅舅会是一个麻烦,却没有想过,这个麻烦会爆发得这么快。
陈梓妍一直担心,陆严河这样一个自律、勤奋、努力又有着阴影般过去的年轻人,心态会成为一个问题。
所谓的心魔。
所以,陈梓妍才时不时地给陆严河灌输这种观念,希望他开解自己,不陷入情绪的内耗。
把陆严河送走,陈梓妍叹了口气。
她希望陆严河有朝一日能够真正跨过这个坎。
排练室,mx本来在一起练舞,但因为马致远有一个动作怎么都学不会,导致进度卡住了。
马致远自己也心烦气躁,抱怨:“这什么破动作。”
瞿友松去拿水壶,喝了口水,说:“你别急,先喝口水吧,越急越学不会。”
马致远来到墙角,开自己的包。
陈景见他们都脱离了队伍,自己也去了另一边,喝水。
这个动作确实有点难,但马致远这么久没学会也是让人没有想到。
好歹是接受过好几年专业训练的。
陈景心想,估计是陆严河这两天因为高考成绩出来的事让马致远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了。
其实,陈景也不理解,马致远何必这么在意陆严河。
从现在的情况来说,陆严河跟马致远根本比不了,要说超越马致远,至少还要一两年的时间呢,何必现在就把陆严河当成眼中钉?
更别说,陆严河以后似乎也不打算走偶像艺人的路线了,要去拍戏做演员,都不是同一个赛道。
陈景撇撇嘴角。
“陈景,你撇什么嘴角呢?”瞿友松忽然高声说。
其他人都看向陈景。
陈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们。
“啊?”
瞿友松有些恼火地说:“知道你学舞快,但也没有必要讥讽老马吧?”
陈景一脸茫然,说:“什么讥讽?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他有些慌张地看向马致远。
后者脸色阴沉,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陈景心中咯噔一下。
这下…又莫名其妙就把马致远给得罪了。
他赶紧解释:“致远,我没有这个意思,是瞿友松他乱说的!”
“没事,不管是不是他乱说的,你讥讽我也很正常,反正我们每个人的舞都没有你跳得好,这是事实。”马致远一边说,一边冷笑,“你实力这么强,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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