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这和陛下的吩咐有何关系。”江图问道。
邱德福迈步朝前走,江图赶紧跟上。二人后面,则跟了一串内侍宫女,离了至少十步远。
邱德福轻声说道:“江大人可知,教匪的大本营就在东州。这些年,东州教匪闹得极为厉害。陛下吩咐你的差事,其中颇有深意。”
江图脸色猛地一变。
都是聪明人,他已经从邱德福的话中,听出了浓浓杀意。
邱德福看着他,心中了然,“江大人既然明白了,就去办吧,好生办差,这次你可以肆意发挥。纵然有人弹劾,陛下也会保下你。”
然而,江图的脸色却格外阴沉,“邱公公,你让我做恶人。”
邱德福微微一笑,望着天际线,冷声说道:“是陛下要你做恶人。若你有本事激起东州民变,陛下心中定会记你一功。这些年,江大人你没少做遭人骂的恶事。怎么着,这会开始珍惜名声?晚了!”
江图一声叹息,“我终究是被名声所累。陛下要我到东州搜刮,我定会用心办差。不过,我还是问一声,可有期限?”
邱德福双手拢在衣袖内,这天气冷飕飕的,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他无悲无喜的说道:“青黄不接的时节,最易生事。所以,你的时间不多,只剩下几个月。昨晚诏狱发生的事情,令陛下很是愤怒,东州的教匪必须被彻底铲除。锦衣卫会配合你的行动,你可以放手施为。有些教匪隐藏得太深,东州必须发生民变,让所有教匪浮出水面,方能一网打尽。”
“不怕牵连无辜?”
“能让陛下息怒,无辜者的牺牲也就变得有价值。”邱德福吐出最为残酷无情的话,转身离去,留下江图一人站在廊下继续吹风。
江图连连苦笑。
他很清楚朝臣们都是怎么骂他,说他是佞臣,说他卖屁股,称他为江贵妃。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骂他是国贼。他是贼,他偷老皇帝的钱,只能算是内贼,称不上国贼。却没想到,有一天,他要做皇帝手中的刀,挥向东州百姓。
干了这件事,不出意外,他会背负上国贼的骂名。这辈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
文人的嘴,就跟抹了砒霜似的。
江图咬咬牙,他能怎么办?陛下亲口吩咐的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办。不仅要办,还要办好,办得漂亮。青黄不接的时节,东州必须起民乱。
这就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他就要让手底下心最脏手段最毒的爪牙,开始肆无忌惮的搜刮东州,闹得民不聊生,闹到破家灭门,大户变小户,小户变贫户,贫户落草为寇,贼寇出山杀官造反。
这一套下来,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江图一时间愁死了。
看来不仅要大肆搜刮,还要在贼寇里面安插自己人。否则,明年没有按时发生民乱,完不成陛下的任务,陛下定然不喜。
他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陛下发这么大的怒火。陛下越是不动声色,意味着杀意浓重到无人可以劝解。反过来,陛下若是破口大骂,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求求情说不定就揭过去了。
真不知劫狱的教匪捅到了哪个马蜂窝,竟然让陛下发这么大的火,火气大到要将东州从地图上取消掉的地步。
太可怕了!
来不及感叹自己的未来,江图急匆匆出宫,抓紧时间布置。
京诚一切如常,东州百姓会遭遇到百年来最惨烈最黑暗的时刻,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
弹劾的奏疏犹如雪片一般飞入皇宫,全都被老皇帝留中不发。积累得多了,就命邱德福将朝臣的弹劾奏疏全都烧了。
邱德福连一句劝解的话都不敢说。亲自提着箩筐,将弹劾奏疏倒入火炉中,正好给炼丹炉添一把火。
近来,老皇帝看起来很平静,有朝臣甚至感觉早年英明神武的陛下貌似回来了。然而,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比如邱德福才明白,老皇帝进入了肆意杀伐阶段。伺候的宫人,但凡弄出一点动静,老皇帝就会一声令下将人处死。
与其说老皇帝看起来很平静,不如说是阴沉。内心深处最黑暗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已经没有了人性。
邱德福身为老人,每天当差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以前他还有胆子劝解一二,如今,他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老皇帝不问,他绝不张口。
身边当差的宫人都是机敏之辈,愚钝之人都死光了。大家不用语言,光是用眼神也能正常交流沟通。太极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老皇帝处死了几个道士,迟钝的朝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皇帝并没有恢复到英明神武,反而开始发癫了。
是好是坏?
亲历先帝晚年时期的臣子,已经不多了。
右相勉强算一个。
他派人提醒晋王,最近莫要往老皇帝跟前凑,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无所事事。
晋王不明所以,想追问。右相只告诉他,“听我的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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