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慢慢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个小手托腮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床上的小姑娘。
周围并没有看到吊灯或者台灯,朦胧的光应该是从窗外照进来的,四周都是参差不齐但又方方正正的书架格子,书架上摆着或新或旧的大部头,有些是泛黄的老书还有些是用亚麻绳捆起来的羊皮卷,书架的最上面还整整齐齐码着竹简。角落里则摆着电竞椅,电脑旁边有没吃完的肯德基全家桶,可乐咖啡和红牛罐子一个叠一个堆在桌脚。
某种雨后植物盛开的气息撩着室内的空气循环系统,却并不潮湿,只是清新。
路明非有点懵,他居然在息壤,娲主在那栋办公楼里的书房,也是她的休息室。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大概就是娲主一直守在这里,睡眼朦胧的女孩只穿着半透明薄如蝉翼的丝绸睡裙,睡裙下面可以看见一袭白色的抹胸,锁骨伶仃双肩也伶仃,显得极纤细极柔弱,不像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片刻后在床边打瞌睡的小姑娘终于没能顶住,粉白色的蛇尾翘起来像是猫儿打哈欠时把尾巴竖起来那样在半空微微颤抖了几下,眼角渗出来困得不行的泪花子,撑着脑袋没让她歪倒的那只手一个没支稳滑开了下巴。
她猛地惊醒,昏暗的光线中和呆呆望着自己的路明非四目相对。
“我靠非礼勿视知不知道!”一秒钟后娲主瞪了路明非一眼,小嘴撅起来把睡衣拉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大概是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的脸颊红得像是飘上了天边的云霞。
“我睡了之后多长时间?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明非进行着缓慢却悠长的呼吸,似乎要将积蓄在自己肺部中沉淀已久满是尘埃的空气都吐出去。
他挣扎着坐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像是撕裂般的疼痛。
短时间内连续进行两次五度暴血,这种举止几乎是在透支他的生命。路明非现在还能活着甚至意志清醒,只能说他身上藏着的秘密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什么睡了多长时间,你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娲主说,她从那根小凳子上站起来,不知道此时下身是女孩的双腿还是修长的蛇尾,可她的身子前倾,和路明非的脸离着很近,近得几乎呼吸相闻。
路明非能从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憔悴、胡须茂盛,眉宇之间少了些久来培养的气势而多了点孩子般的软弱。
失去龙血的加持之后他还是那个长得甚至可以说有些秀气的孩子,这样看来他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不是混血种的话说来都是普通人,他还是个很穷的普通人。
“我是走后门把你悄悄带回来的,在这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娲主说。
一个星期……
路明非点点头。上次和赫尔佐格战斗使用五度暴血之后他躺了差不多也是半个多星期的时间,这一次看来没有多少区别。
“能别做出那样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吗,好像自己的命一文不值似的。”娲主皱着修长的双眉,整个身体都爬在床榻边,像是只发怒的大猫,伸出手揪住路明非的领子说,“你知不知道为了稳定住你几乎已经快要陷入浑沌的意识我在这儿守了多久?”
“谢谢老祖宗。”路明非干巴巴的说。
虽然脑子里钻心的疼,可他的思维在醒来的时候立刻恢复了活跃状态。在尼伯龙根里昏迷之后他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如果一切尘埃落定那么庞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卡塞尔学院群龙无首,校董会不得不重新选择一个新的领袖以领导这个强大的暴力机构,与之相对应的是针对路明非的执行队会因为权力的真空而暂停行动。
所以就算他在息壤中待了一个星期,绘梨衣应该也不会遇到危险。有了本土混血种的保护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来自所罗门圣殿骑士团的渣滓盯上苏晓樯。
“哼哼,就只是谢谢?”小姑娘撅嘴抱胸一副不想理你快来安慰我的表情,路明非咳嗽两声说那不然我以身相许?
“你?”娲主小嘴一扁将颇有些掀起的视线从路明非的脸上挪到他双手按着的被子上,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忽然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你太小了。”娲主耸耸肩。
“屁话,我跟楚子航在澡堂子里搓澡的时候搓澡大叔都说我有嫪毐之姿!”路明非虽说虚弱脸色苍白,可还是不愿在这种事情上服输。
小姑娘的耳朵尖儿肉眼可见的红了。
两秒钟后她咬着下唇伸手去拧路明非的脸。
“你真是个大傻逼,那他妈我说的是这回事儿么?我说的是年龄好么?你才鼻嘎大点儿,你知道我多大了么?”娲主气得腮帮子鼓起来像是只在嘴里藏了坚果的仓鼠,“女大三抱金砖,我能让你被金矿砸死!”
闹够了之后周围又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听不到,只听见供暖系统的嗡嗡声。
“喏,你东西都给你放旁边了。”娲主指了指左侧书架的最下边七宗罪的的匣子就躺在那里,天丛云被放在匣子上面。
路明非看了眼,点点头。
“对了我记得你生日是七月份对不对?要不这一段时间跟我混得了,到时候我给你过生日,过完生日了你就去北边,你不是想去北边吗,去西伯利亚调查自己的身世。”娲主说。
“以前婶婶从不让我和路鸣泽过生日,她说孩子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受难日。”路明非淡淡地说。
娲主哼哼一声:“你那表弟可以提前十个月庆祝嘛,生日当天是他妈的受难日,那提前十个月不就是他妈和他爹的爽爽日?”
“虽然对你最后这个日字到底是名词还是动词表示怀疑,可你是不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路明非抬头凝视娲主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如临深渊。
娲主咬着牙花子毫不服输地去看路明非的眼睛,片刻后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庞贝加图索没死。”她说,“圣宫医学会的支援到了,是八个黑王时代的长老,都是些经历过神战的老怪物,是西方世界真正掌握世界的暗面君主……我没把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补刀。”
路明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庞贝作为人的时候远比贝尔武夫和昂热更加危险,而当他以龙王的身份存在的时候给路明非带来的危机感则还要胜过至尊诺顿。
他擅长伪装自己,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来布局,是在和这个世界的意志、是在和命运共同下一场决定诸神黄昏以及诸神黄昏之后新时代的棋局。
按照路鸣泽的说法庞贝是吹响诸神黄昏号角的那个人,从宿命论来说他已经和这个世界注定发生的历史轨迹绑定在一起,他就是命运的化身。
可虽然知道这种人不会那么轻易死去,骤然间路明非还是有些失落。
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在另一段时光策划龙王们一个接一个复苏的人就是庞贝,他杀死他们、藏在暗中吃掉他们的龙骨,把自己变成诸神黄昏中唯一有资格和黑王对垒的那个人。
想君临天下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题,君不见古往今来翻遍二十四史其实都只是在说着一件事,那件事的名字是做皇帝。
真说来连路明非自己有时候还会做些白日梦希望自己是某个朝代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夜夜笙歌日日寻欢呢。
只是命运把注定被庞贝杀死的龙们送到路明非身边,还有绘梨衣、酒德亚纪、叶胜……
所以是仇恨吗?
其实不是,只是愤怒。
多年来奥丁和他做的一切像是一座山压在路明非的头上,所以他们生而为敌。
“圣宫医学会的成员确定是包括奥丁在内的八位暗面君主吗?”路明非问。
“很强,远强于拥有爵位的亲王,长老会的存在是黑王用来和四大君主互相平衡的机构,那场叛乱由他们联手发动,所以尼德霍格才会被杀死。”娲主的表情严肃。
路明非叹了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奥丁、圣宫医学会,甚至于赫尔佐格和公猪尼奥对于路明非来说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表着未知。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觉得敬畏,这种敬畏令人悲凉,悲凉得让你找不到自己,像是迷失在宏达的理想中了。
也不是迷失了。
只是面对星空的时候人类太渺小了。
后来路明非一点点掌握能够撬开那些秘密的力量,未知就变成已知星空的帷幕也就被掀开显得不再那么神秘。
可当他翻开了赫尔佐格盘踞的那个篇章,面对的又是怎样黑暗的命运?
你杀死公猪尼奥杀死赫尔佐格,都只是掀开了这个世界真相冰山的一角,一直到你搞清楚奥丁到底是谁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才终于看透海面的迷雾,见到藏在极渊下的庞大冰山。
圣宫医学会的势力如此庞大,连奥丁这样强大的人物都只能位列其一,太无力了……
无论如何努力你也无法从束缚你的洪流中挣脱出来。面对那个未知的世界在他面前掀开面纱,路明非觉得那其实是一件令人惶恐不安的事。就像你费尽千辛万苦爬过了一座山,可你看见面前仍旧是浩瀚如烟海的群山。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所以我把你带入了息壤,那个从日本来的小姑娘、还有那个来自俄罗斯拥有沙皇血脉的女孩,我的情报系统告诉我她们并不在追缉的名单之中。”娲主说,“你不用担心,我找了信得过的人去暗中保护她们,并悄悄出了城,现在应该已经在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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