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
冯照洋在话筒后开始展示自己的一个倒背贯口，为观众听一个新鲜。
“筒子鸡、板鸭、活钻鲤鱼、酱汁鲫鱼、酱汁鲫鱼、栗子鸡、三鲜鱼翅、炸绣球、炸绣球、氽节子、烩白杂碎、烩银丝儿、烩酸燕儿……”
小剧场时间多，冯照洋这一次不仅倒着背，还来一个大段。
观众们越听越好。
满满当当，顷刻间嘴里大几十道菜出来了。
一般相声报菜名没有说这么多的，给一个小段的贯口就可以了。
但杨鹤同在旁边不打住，“接着来。”
“烩三鲜儿、醋熘肉片儿、熘鱼片儿、熘鱼肚、熘鱼脯、熘鲜蘑、麻酥油卷儿、卤煮寒鸦儿、什锦套肠儿、软炸鸡、软炸里脊、抓炒对虾、抓炒鲤鱼……”
一个个菜往前说。
短短一会儿便已经说了一百多道。
距离最开始的蒸羊羔，只剩下三十多道菜，而越到最后演员越卖功夫，口中滔滔不绝，一个气口不错。
可惜恰好不好。
郭汾阳从舞台边回来了，手里和旁边的人手上都是礼物，拿着礼物肯定高兴，连忙跑到侧幕放下。
放下见还有人过来送，就赶紧又去要，要的时候观众忍不住跟他说话。
他想去听人家到底说了什么，结果听不清，太吵了。
舞台上吵，台下也吵。
自顾自快步跑到话筒后面喊一声。
“你别说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孩子够不到话筒，奈何声音尖锐，同样传遍了剧场，让剧场所有人发出哄堂笑声。
没有人觉得严重或者什么，认为他半路打断反而可爱。
可爱归可爱。
被打断贯口的冯照洋有些挂不住了，好在知道不能舞台上掉脸，要不然第二天准被人暴光。
于是强颜欢笑地陪着乐陪着说。
台上如此，台下就一样，一散场结束。冯照洋下来大褂也不脱，径直坐在椅子上发愣，他待的地方没什么人，人全部在郭汾杨那边了，但如果有外人看见。
准吓一跳。
铁青无比，没一点好模样，气得不像话。
又怎么不气。
你第一次出来捣乱，没什么，容忍你了。
谁叫你是郭老师的儿子。
第二次跑出来，更没什么，你就是往后的少班主，继续让着你。
最后谢幕返场表演一个节目，你玩你的就行，结果眼看着要卖着力气说完，获得观众掌声。
突然一句给打住了。
叫什么事情。
别说他生气，这种事情要放在过去，了不得。
也就在德芸社，也就是郭老师的小儿子。
“怎么样，没事吧？”
搭档不可能不知道情绪，过来问一下。
“没事？这叫没事？好好的一个攒底和返场表演，全给搅和了？这还是相声场子吗？”
冯照洋很少生气，没什么地方值得生气的，今天破了例。
因为有一股憋屈感。
在德芸小剧场，他身为队长真卖了很大力气去管演员和说相声，甚至知道最近德芸社因为师父退社少了人气，他还想怎么挽救，怎么恢复。
现在看来恢复个什么。
白瞎自己一片心。
“算了，我走了。”
“你干嘛去？”杨鹤同纳闷，每天晚上演出完，他们都会吃点宵夜，现在看来他没多大心情了。
“还干嘛，去玫瑰园找郭老师。”
起身，流利地脱下大褂，冯照洋坐车走了。
杨鹤同阻拦不了，知道事情要麻烦。
可一转头看郭汾杨，谁叫他的确有些不像话了，对观众来说不叫事情，对演员来说是很打击自尊的，尤其是敬业的演员。
花费二十来分钟。
冯照洋来到玫瑰园别墅。
因为今天周五，郭汾阳从天津接过来玩，郭得刚、王慧都在家。
“小冯来了？找你干爹啊？”王慧看见他纳闷。
“干娘好，我找我干爹，他在家里吗？”冯照洋没跟干娘说，说了准知道没用。
“他在楼上呢，你去找他吧。”
“好嘞，谢谢干娘。”
离开一楼大厅，冯照洋去到二楼，二楼郭得刚正在书房悠哉悠哉的听戏。
戏腔时不时从房间里面传出。
当孩子的轻轻敲了一下门。
“干爹，是我，我有点事情和您说说。”
“小冯啊？进来吧。”
郭得刚同样是冯照洋的干爹，相声搭档互相的一个规矩。
推门进入，当干爹的一扭头孩子表情，发觉不对劲。
“怎么了？今晚没演出？”
“有演出，还我的攒底。”
“演完了？”
“是演完了，但干爹今天我是过来跟您告状的。”
“告状？”
“没错，是这样。”
冯照洋站在干爹面前，忍着内心的一点气，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出来。
说出来，郭得刚就绷不住。
让他们看人教人，怎么看的怎么教的？得亏捣乱捣得不算大，没有骂观众说观众，要不然明天准上新闻。
那时候一张老脸往哪搁。
“行，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说说的。”
“干爹，那我回家了。”
事情说出来冯照洋二话不说出房间走人，不敢说别的了，再气还能骂郭汾杨？不能，更别说当着干爹的面。
孩子一离开。
郭得刚取下眼镜，表情有些动容，怎么第一天就闯祸？淘成什么样了？三番五次打乱表演？
这要是德芸四老在世，这种注重规矩的先生，告状可不就像小冯那么简单了。
只能等他们回来再好好问问。
时间不大，十几分钟。
尚九息、王九隆带着人回来了。
回来那一刻，十分热闹，说笑声不断。
观众送那么多东西，两个人又给郭汾杨买了不少汉堡，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可刚放下东西到客厅就被喊到二楼。
尚九息眼珠一转，在走廊上觉得有些不妙，明白郭汾杨捣乱了，王九隆却没觉得有什么，认为那不叫事情。
“没事，按迪这不叫捣乱，准是问问他在剧场的情况，我来敲门吧。”
王九隆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舅舅，我们来了，按迪在楼下玩呢。”
“进来！今天让你们看人怎么看的！”
气氛哗变。
王九隆缩脖子吓一跳，迈腿进去之后活生生被骂了一顿。
孩子淘气是错，他们没看好也是错。
不说不可能。
然而事情不能怪他们。
郭汾阳体格子那么大，除非用绳子来个五花大绑，要不然那力气怎么也能挣脱得了。
不过即便这样，郭得刚也没客气，一通骂。
算是为冯照洋解气。
冯照洋属于目前德芸社为数不多的实力派，又是队长又兢兢业业在小剧场表演。
况且本来就是他们三个人的错。
看着观众没计较，可却能伤一个演员的心。
足足被骂半个小时，哪怕外面的尚九息都没能逃脱。
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让他们回家。
他们一走，郭得刚没心情听戏，背着手从二楼来到一楼。
或许今天礼物收得太多。
郭汾阳没有一点睡觉的意思，在楼下玩得不亦乐乎，还把玩偶在沙发上摆弄一排。
看人的人有错。
郭汾杨更有错了，这孩子往后怎么得了，仗着所有人都不管他，仗着所有人对他好。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按理来说这个岁数的小孩儿，听得懂道理了，知道守规矩了。
大林他六岁就带到燕京的，带到燕京第一天就那么好……
想到这个，郭得刚眼睛眨了眨，没有对比没有伤害，这孩子以后怎么弄。
一个劲的操心。
自己必须要管，必须要狠下心，把他管好了，大林也就能明白自己的心。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郭汾阳哪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抬头看着爸爸，“不知道。”
“人家演出呢，你上台捣乱干什么？观众看你还是看演员？你上去捣乱，就够打一顿的知道不知道？给我好好站着，我教教你规矩，这么大还不知道规矩，你以后出去也得被人打死。”
这段话当初郭得刚曾经对还是六七岁的郭启林说过，那时候郭启林再懂事，也不知道一些剧场的规矩，错了就这么当着后台所有徒弟说和吼。
当时被一说，郭启林还小，一个劲的难受。
但他越哭，郭得刚越是骂，认为不争气。
郭汾杨更是如此，眼泪哗哗的，哪受过这气。
瞧见孩子一撇嘴，一哭。
郭得刚心里不好受，张不开嘴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你做错了你知道不知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错了。”
“好了下次别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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