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灿从香港医院下班,再去香港自己出钱开的服装店时,那些姑娘们认识俞灿,可俞灿几乎认不出她们。
每一个姑娘都自信漂亮,像极了书香门第的小姐,甚至还会些拳脚,俞灿亲眼看见有个男顾客调戏被踢了出去。
姑娘们七嘴八舌感谢着俞灿,一位说:“我会算盘,算账可快了!最近几个月都没出错。”
一位说:“您给我请了大师傅学习,我画的衣服花样更好了!”
一位说:“我们每天都学功夫,您请的武馆的女师傅很厉害!”
一位说:“我还跟教会嬷嬷学英语!”
俞灿终于插进话说:“是华妍小姐请的,是她找的,是她……”
“华妍老师说了,是您和俞董事长,前几日俞董事长还来做了好些衣裳,有几件我一看尺寸,就知道是您的。”
没想到当初意外救出来要被卖去当慰安妇的姑娘,如今这样优秀,每个人,尤其是女孩子,真的需要受教育和见世界的机会。
“对了,华妍老师给您留了一封信。”
俞灿打开去后院看。
“阿灿,见字如晤!
我给你留下的礼物,喜欢吗?
你对我说,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女孩子不应该被思想困住,不应该被婚姻困住,不应该被孩子困住。
如今没有什么能困住我,我是去奔赴我的爱情。
而你救的女孩子们,也会奔赴你给她们的灿烂旅途。
而你,要奔赴的是什么呢?
我想不是限于尔虞我诈的谍斗,不是,而是医术。
你天生该是医生,是拯救者。
你选医学,我以为是长兄长姐之命令,是女承父业的延续,是严厉老师的托举……
然而,当我回想你一遍遍背诵医学药学典籍,一次次尝试手术步骤,一天天专研药理时,我觉得你是喜欢的。
可当你看见红色会晕,拿起刀会手抖,你夜夜懊悔、日日偷偷流泪,直到治愈了自己,战胜自己后的所向披靡,我才知,你是热爱。
还有你心里的家人,每次梦魇,我都听你声声唤长姐,每次遇到难题,你都会说,要是我哥哥在,就会如何。
你爱的是国家,但更爱家人,更想守着家人,我见过你给我鼓励和支持的微笑,更见过家人团聚时,你无拘无束的笑。
我守着俞昭,催促他尽快同你团聚。
于美术,我是喜欢的。
但你要说热爱,我竟想起了和俞昭险中求生的日子,破解谜题的快感,我热爱的,也是拯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拯救。
之前,我从不能给你任何建议,今天,我终于能写出我的建议。
阿灿,寻你所爱!专研你的医术药理!
将你的知识传给更多人。
至于其他任务,交给更爱这个任务的人,比如,金小姐。
问长姐和嫂嫂安。
另,思思古文常背错,湛湛数学题全对时候也少,寿家嫂嫂太过宠爱,你有空多管教。
祝好!
华妍手书。”
居然是如此白话的信,俞灿以为上来就得写云云拜秉,长姐真的好会因材施教,短短几个月,就让华妍这样自信和骄傲。
俞灿能管教小孩,不一起闯祸踢坏玻璃就不错了。
至于思思和湛湛,嗯,怎么说呢,俞灿觉得学习好像确实不如寿绍瑗,至于金长庚小时候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但那个老狐狸很聪明啊。
两个智商超群的人,生的孩子却普通,都是负负得正,难道正正得负了?
晚饭后,小孩子们在楼上玩,俞暄经过上次惊吓后有些木讷,长姐带着几乎周周都求医,反倒是能和善湛善思一起玩耍了,俞灿在楼下凑过去小声问长姐和嫂嫂:“是不是思思和湛湛不聪明?”
“怎么不聪明啦?”长姐觉得莫名其妙,反问俞灿。
“那之前我记得小哥和寿绍琛背诗可快了,那我玩算盘,做数学正确率也很高啊!”
寿家嫂嫂不答话,俞烨捏捏幼妹的脸说:“阿昭和阿琛前脚背,后脚就忘了,你是数学好来着,那文章诗词,到现在也是囫囵吞枣,还好意思说别人!”
俞灿斜倚在沙发上,将头依在嫂嫂旁边,昨夜俞灿看医学书籍、整理论文只睡了一两个小时。
曾萱怡将挡在俞灿眼睛上的头发别在耳后,说:“我听军门说,幼时背书慢,不及曜叔,怕被笑话,晚上偷偷起来背书,第二天还会在练拳的时候回想几遍,几次走神,还被练拳的师傅罚……”
俞灿听这话来了精神,问:“大哥哥小时候是这样的嘛?
不像啊,之前参加宴会的名单,大哥哥扫一眼就全记住,拿着酒杯和这位说说话,和那个聊聊天,事情就谈成了。
这世上好像有两个大哥哥啊,好遗憾,我生的晚,没见到小时候的大哥哥……要不然一定像他笑话我一样去笑话他!”
孩子气的话让曾萱怡捏捏俞灿的肉嘟嘟的小耳朵。
俞烨指了指俞灿说:“你啊!像极了小三叔……”俞灿很少听姐姐当着自己的面提及生父,此时竖起耳朵听。
俞烨了解俞灿小心思,说:“绍璋练拳挨罚,有一半原因都是代人受过,小三叔鬼点子多,阿曜不甘居人后,说到底,还是绍璋有哥哥样子。”
“姐姐,再讲讲,再讲讲……”俞灿困得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在沙发上痴缠。
俞烨给俞灿盖好小毯子,说:“父亲喜得长子,初为人父,总是希望长子按照自己的意愿成长,提点居多,夸赞少,导致阿曜不爱说话。
小叔比阿曜年长几岁,是祖父老年得子,灵秀聪慧,祖父去世,长兄如父,母亲和父亲就将他接来同阿曜、阿琛一起学习。
那时候规矩重,晨昏定省,哪像你们,野猴子一样!晚上不睡,白天不起!
新年过节前厅请戏班,一唱就很晚,第二日他们还要被考察功课,母亲派我是催了几次三人也不肯回去。
第二日,果真浑浑噩噩,先生请出戒尺要打,小叔机敏,作诗讨饶,算是糊弄过去。
可骑马练拳怎能走神,阿曜困倦一个恍惚,差点从马上跌落,一紧张突然缰绳打结,马受了惊,多亏绍璋眼疾手快,从马上扑倒阿曜,这才没被马拖着。
阿爹知道后,说什么都要教训阿曜,绍璋揽责任说是他惊了马。
小三叔拦在身前,对阿爹说:‘大哥好不讲道理,如今正月里,昨日戏班鞭炮扰我们休息,今日合该休息,大哥偏要拷问!之前爹爹说正月里大哥都逃学来着,可见我生的晚,没来得及和大哥享福!’“
俞灿问:“后来呢?大伯自知理亏了?”
曾萱怡听着这话,原来三爷胆子这样大,俞灿果真随父,却暗笑长姐讲这个故事的含义。
“后来啊,正月都过了,他们上学还不敢坐凳子呢!日日站着听课背书!”俞烨答。
听了这个故事,俞灿撇撇嘴,就说怎么会讲这个故事,艰难睁开眼睛看一眼长姐神情,然后又闭上说:“知道了,晚上睡觉少,白天会误事!
尤其是灿灿作为医生,白天有手术更不该这样,认识到错误了,那灿灿……灿灿梦里检讨吧……”俞灿的声音越来越小,睡着了。
曾萱怡轻笑一声,轻轻拍着俞灿,轻拿枕头给她枕上,小声说:“灿灿这样用功,长姐合该高兴才是。”
俞烨轻叹气,拍拍曾萱怡的手说:“从小到大,她从未这样用功用心做一件事。”
这期间,俞灿出版医学书籍一部,医疗防护手册一部,俞家药品、衣物陆续输送北方。
俞灿朦胧中,想,这世界上有两个大哥哥和长兄,一个是小时候调皮偷懒的,一个是长大后励精图治的。
世界上有两个灿灿,一个想赖在长姐身边,一个想去闯天地,一个是杏林在望的年轻医生,一个是磕磕绊绊夜行独留影,一个是在众人眼中肆意无愁思,一个是临危授命踯躅不前。
昨日,收到来自“启明星”的电报:金已露相。
一语双关,之前军火事要被察觉,日本的野心藏不住了。
所以金敏贞责无旁贷,所以华妍义无反顾,离开。
1937年,7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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