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活到天黑,俩人才拉回来满满一车带着霉味的书本,倾卸到知青宿舍的院子里。
“这么多书!”
负责切纸的钱慧看到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如此之多的书本,一脸惊喜!
确实这几天的报纸用得差不多了,再不供货,炮仗怕是要“断粮”了!
“都是那帮小孩子从各家各户收缴来的,堆在学校库房里也没啥用,我就寻思着拿过来整炮仗,这不正好么!”
老曹哈哈一笑,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烟袋,但猛地抬头,看到门口挂着的“严禁烟火”字样,吓得一激灵,急忙搓搓手指头,“今天整得咋样了?”
“今天产量还行。”钱慧跑过去,蹲在地上,抓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是一本从三十年代流传下来的《满洲映画》。
“天这么冷还蹲在外边看书……”孙建平走过来,瞪了她一眼,钱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把这本书扔进书堆里,“没想到还能找到这种东西。”
“嗯……”孙建平也蹲下来,翻看几本,很多书本都是伪满时期发行的刊物,不光有杂志,还有很多厚厚的书籍,在马灯的光芒下看得不太清楚。
“你多留心一下,我觉得这里面能发现宝贝!”
孙建平压低声音和钱慧说道,钱慧乖巧点点头,“要是发现王右军的墨宝,那咱们可是……”
“嘘……”
“回家啦,你们俩还唠会啊!”陈培林媳妇冲钱慧招招手,钱慧拍了他一下,“建平我先回啦,明天见!”
“明天见!”
孙建平瞅瞅身边没人,给她来了个飞吻!
“切!”
钱慧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俏皮的神色!
这家伙!
看我明天怎么修理你!
第二天一大早,老曹又多叫了几个人,赶上三辆马车,寻思着一下子把仓库里的书本全都倒腾回来!
孙建平也套上马车同往。
收集来的书本实在太多了,有不少堆在库房里都霉烂了,根本用不了,只能堆在中心校院子里,一把火烧掉!
饶是这样,仍是装了满满三大车!
孙建平赶着马车,扭头看看车上堆得像金字塔一样的书本,心里微微一动!
刚才在装车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几本好东西!
在平均学历为文盲的杜尔基公社,老百姓对所谓的“文学”一窍不通,更不能理解那帮知青动不动就悲春伤秋感念伤怀,写出一篇篇无病呻吟的“大作”,用老曹的话说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在这里,“文学”是一种高档消费品,一般人不懂也享受不了。
但是孙建平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在姥爷的熏陶下长大,对于“文学”有着浓厚的兴趣,现在又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么多书本,就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春雨,淘金者挖到了大金矿……
他干脆把马鞭插在车辕上,从身后的书堆里拿出一本,细细看起来。
乌龙马乖巧拉着马车,在一串串无聊的马铃铛声中慢悠悠跟着队伍往前走,这货扭头看看捧着书本看得入迷的主人,嘶嘶叫了一声。
干啥呢?
孙建平抬头看看已经走没影的其余两辆马车,急忙抓起鞭子摇了一下。
“快走快走!”
乌龙马不满的打个响鼻,一撅马尾巴,噼里啪啦,掉下一串串粪蛋。
“嚯……这味儿……”
孙建平连忙扇了两下大衣,看看掉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马粪蛋,嗯了一声。
看这便便的颜色和形状,乌龙马的身体状况不错!
恶作剧得逞的乌龙马发出怪怪的叫声,停在原地,一个劲扭头看着他。
“你咋这么馋!”孙建平没法子,只得掏出一个苹果扔过去,乌龙马颠颠的拉着车跑到苹果面前,低头咬在嘴里,咔嚓咔嚓,果汁四溅!
这家伙吃了苹果,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车往前走,孙建平仍旧靠在马车上,慢悠悠翻看那本书。
那是一本唐代的《酉阳杂俎》,书中写的都是些志怪神鬼,当然要被列入焚烧对象,不过看这本书的原主人对它很是珍惜,还特意用画报给书包了封面。
他翻看几页,从书中掉出来一张全国粮票,一斤的,他想了想,直接收入口袋。
反正也不可能找到原主人了,总不能浪费吧!
那是最大的罪恶!
这批书里大部分都是伪满时期流传下来的各种杂志、报纸和书籍,孙建平看了几页《酉阳杂俎》,又抓起一本女性杂志,上边用协和语写着许多女性视角的深闺怨妇的无病呻吟,把他看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都是些啥玩意!
什么这个君那个君,什么春子夏子秋子冬子棋子……
孙建平忽然感觉到浓重的文化隔阂,譬如他看《酉阳杂俎》的时候,虽然都是文言文,但看得很顺畅,也很爽快。
不过再看这些用现代文掺杂协和语写成的散文,就觉得全身别扭!
本就不是一个源流的文化,根本凑不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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