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广亮则咽了口吐沫,继续趁热打铁。
“哥,其实我真觉着这事挺好的,无论对谁都合适。你看,咱家盘儿一月得花你们一人一半工资,没两年就上幼儿园,再加上托儿费,那就得小一个人工资顶着。”
“再加上你和嫂子还得按月给家里交饭钱,再给爸买点酒,买点肉的。这得多少挑费?何况你还是组长呢,又和嫂子是一个厂的。你说光你们俩同事间随份子,您们两口子得出多少?”
“哥,你就听我的吧,这钱踏实揣你兜里,没什么烫手的。你要再不赶紧挣点外快,小心回头连香山都抽不起……”
本来前头挺好,可这最后一句,却不禁让罗广盛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疙瘩。
还能为什么啊?
男人呗,最好面儿啦。
哪怕是血缘至亲之间,当哥的面对自己的亲弟弟,尊严也不容侵犯。
“混蛋!你小子不就靠蹬车挣了俩钱儿嘛,居然瞧不起你哥?”
罗广盛的口气饱含愠怒,一听就知道真有点火大。
可罗广亮的面容却仍旧波澜不惊。
“哥,这你可误会了。我是被咱爸轰出去的人。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怎么敢瞧不起你?何况你又是我亲哥,咱俩流着一样的血。我瞧不起你,不就是瞧不起我自己嘛。”
“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着明明送到你手里的钱,拿着又不亏心,干嘛不要呢?你有老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嫂子和侄子想想。”
罗广亮的话很诚恳,可人的情绪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消退的。
让罗广盛马上就此恢复平和,那哪儿可能啊?
于是带着冷笑的讥讽又被他甩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要不拿这钱,就养不起自己老婆孩子啦?笑话!”
罗广亮不免踌躇了一下。
他似乎有点不好启齿,但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
“哥,我也希望这是个笑话。你和嫂子是双职工嘛,都捧着国家的铁饭碗。本应该衣食无忧,过得远比我好才对。可问题是……问题是,现在这社会好像出毛病了。”
“就连我这个蹬三轮的,一月都能挣你一个季度的工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不怕你生气,我再跟你说件新鲜的。最近我在火车站那儿,见着好几个灯泡厂的工人,也来浑水摸鱼蹬车挣外快。”
“我问过他们,你们堂堂正正的工人不干,干嘛成天拿假条跟单位泡病号,偷着摸着跟我们抢饭吃?”
“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居然说厂里发点奖金跟羊拉屎似的,只能挣那四百八十大毛。靠当个傻x工人,干十年也买不上台彩电。”
这一夜,对罗广亮和苗玉娟夫妻俩是彻夜难眠的一夜。
两个人都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而且还同床异梦。
苗玉娟主要是被丈夫拿回来的五十块钱给闹得。
她记得在生孩子之前,她和丈夫存了好几年的钱,也不过才攒下了三百块存款。
想给家里买台洗衣机一直没舍得。
今儿这一天就挣了五十,还能睡得着才怪。
这种心情,用语言是没法形容的。
就是觉得心里像揣着个热炭团儿似的,根本没法合眼。
反而还想再打开灯,再好好看看那五十块钱。
哎呀,五十块呀,都快赶上一个二级工的工资了。
这钱怎么挣得这么容易?这真能踏实拿着吗?
明天……明天要是再卖了,那岂不又是这么轻松挣五十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
怎么会有这种如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老人常说,莫贪小,有便宜莫占。
这钱是不是该当退回去?
至于罗广盛,纯属是被弟弟最后的那几句话刺激到了。
他小的时候以工人家属身份为荣,长大了为自己工人身份自豪。
别看进厂已经十年了,可他仍旧跟他爸一样,以穿劳动布工作服为荣,从来就不爱别的衣服。
可今天,他头一次听到了“傻x工人”的称谓,还是从亲弟弟口中听见的。
这句话简直能把他的肺气炸了,让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打人。
但他又不能真的怪罪罗广亮,把火气冲着弟弟发作。
因为若不是真心为他着想,为了劝他收下钱,亲兄弟又何必直言不讳跟他说这些。
可即便如此,明白是明白,但他回来还是别扭得要命。
一是确实他想不通社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二也是他有点顾虑自己头上这个“组长”的身份。
这笔钱他可是从厂里同事们身上挣得,那明天,他还能坦然面对自己身边的同事们吗?
本来无私这一下也就变有私了。
万一他拿钱的事儿要是被单位知道了该怎么办?
万一工厂的同事们知道了会怎么看他?
要是爸知道了,弄不好都会骂他没出息……
矛盾啊……
在2000年之后的共和国,凡是渴望一夜暴富的普通人,面对社会现实做无奈叹息时。
往往会说出“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这句话。
但这些人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在八十年代初期,这话是要反过来说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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