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而庄严的灵堂内,烛光如鬼魅般摇曳,数百盏长明灯排列得错落有致。
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祭品,从珍馐佳肴到金银玉器,不一而足。
灵堂的正中央,一口金丝楠木棺材静静地矗立着,表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与四周昏黄的烛火交相辉映,庄重而神秘。
棺材四周,以锦缎为帘,绣以四季花卉、山水楼阁。
明明是鲜艳的色彩,偏偏用白布做底,让人在欣赏之余,又不禁心生寒意。
吴越此刻并未刻意苛待自己,他坐在蒲团之上,但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支撑,显得格外疲惫。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随着吴岭的离世而消逝。
段晓棠坐在旁边的蒲团上,轻声道:“范二说你不吃不睡。”
吴越淡淡道:“不需要。”
段晓棠冷漠道:“王爷膝下就剩你一个儿子,你若是熬垮了身体。”
“往后宾客前来祭拜,见灵前空虚,会作何感想。”
“王爷刚强了一辈子,在这件事上被人嘲讽?”
无人送终,在此时几乎相当于最恶毒的诅咒。
“总不能把宝檀奴从长安接来,顶替你的位置。”
河间王府没其他人了。
继续自苦下去,结局显而易见。
吴越怔怔地望着棺木,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很不孝?”
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测,非要扰了吴岭的安宁,让林婉婉验尸。
以段晓棠对吴越的认知,以及对当前社会评价体系的了解。
她比他更不孝。
段晓棠轻叹一声,“孝不孝顺,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旁人说了也不算。”
转头示意旁边的棺木,“王爷说了才算。”
吴越嗤笑道:“父王……”不可能再说话了。
他最后竟然只能通过几封书信,以及吴岭满身的伤疤来了解自己的父亲。
段晓棠:“你觉得王爷认同哪一种孝顺?”
“一个唯唯诺诺、一日三餐嘘寒问暖,时不时表演卧冰求鲤戏码,给他摔盆打幡的孝顺儿子。”
“还是一个继承他的遗志、完成他的遗愿的继任者?”
吴岭给吴越留了那么多信,是白留的吗?
答案不言而喻。
吴岭的亲情或许早在前几个儿子身上消磨光了,留给吴越的微乎其微,更多的是视为“工具”。
他看重的不是情绪价值,而是“利用价值”。
吴越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受宠爱,有了宝檀奴后更是深刻明白这一点。
吴岭的看重,仅仅是因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
吴越自以为看透世情,不再期待。
可吴岭死了,他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
吴越低垂着头颅,“我以为你和你父亲那么好,不会说得如此刻薄。”
在父母重视下长大的孩子,看谁都觉得是幸福的。
段晓棠腹诽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吴越这点简单的家庭关系,洒洒水而已。
段晓棠强硬地将吴越提起来,“你在这里吹一夜冷风,明早发烧昏迷,信不信王爷托梦来骂你?”
你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朝廷怎么办,南衙怎么办,并州怎么办,突厥怎么办……
老子一番心血都被你糟蹋了!
死不瞑目!
吴越扭头望着棺木苦笑道:“那样也不错。”
段晓棠会错意,以为担心他离开后棺前无人,“不用担心王爷一个人在这孤单。”
“我把范二叫来守着,王爷以前不是错把他当儿子吗,该到尽孝的时候了。”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吴越就来气,气鼓鼓道:“父王,你那么喜欢范二,就让他来守着吧!”
我要回去睡觉了。
在损友出卖下,范成明遭无妄之灾,喜提灵堂半夜游。
好在范成明在并州休养生息两天,两个蒲团一搭往上一躺,也得半夜酣眠。
次日一早,范成达获知此事,真心实意地把范成明从头到脚夸了一通。
丧仪前三天是最繁忙的时候,段晓棠脱离烟雾弥漫的灵堂。
查看宅子的防卫布置,经过吴岭和两位大将军的细致调整,没有明显能钻漏洞的地方。
否则范成达等人不可能把消息瞒这么久。
加上先前秘不发丧的日子,头七基本上就这么过去了。
吴越机械地进食、入睡,眼下却一片青黑,气色越发的不好。
段晓棠站在灵堂外充当护卫,白日不时有宾客前来,吴越应答无碍。
但到了晚上他独处时,一个人蒙着被子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段晓棠将范成明拉到一边,说道:“世子晚上休息不好,要不你去陪他睡吧!”
身边有个人陪着打岔,没空想东想西,哀伤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范成明:“你怎么不去陪啊?”
段晓棠:“我晚上要起夜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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