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父王死了。
而且是暴毙!
毋钦和毋廖兄弟二人,瞬间收声。虽然仗着父王的宠爱,往日里有些纨绔作风,但人并不傻。其实这种程度出身的孩子,能有几个真傻的?
大多数时候,只不过是从小到大,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傲慢,让他们不屑于与人虚与委蛇罢了。
此时,看到新王绛阇的这封名为书信,实为诏令的信件之后,年龄稍大一点的毋钦,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定然是绛阇小儿,害了父王性命,又想诓骗我们过去斩草除根!”
年龄最小的毋廖,则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到了,直接陷入了慌乱,甚至下意识地看向平日里最讨厌的大哥毋契。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毋契那还带着殷红血渍的战甲,在他眼中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大哥……”
毋契没有去关注这两个弟弟,而是扭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库里南禄。
“将军,事情已经很危急了,我可以信任你吗?”
库里南禄看着目光坚毅,临变不惊的大王子,心情颇为复杂地点了点头。三位皇子中,唯独这位大王子最有主见,但也恰恰是这位大王子最不受大王待见。
想不到临了,还要指望这位大王子来收拾残局。
“请尽管吩咐,臣必誓死追随!”
毋契沉默了半晌。
“将军以为,我们凭借我们手上的兵马,我们能打得过那些忘恩负义,背弃父王的逆贼吗?”
库里南禄默然摇头。
大王暴毙,自国相禄多赞以下,几乎大半个朝廷的重臣全部投降变节,投靠了新王绛阇。仅凭自己手下这些留驻貳师城,与大秦兵马对抗了数日之久的疲敝之师,怎么可能是那群人的对手。
毋契深吸了一口气,又问。
“将军,我们有办法抵挡住秦人的进攻吗?”
库里南禄再次苦笑摇头。
“久守必失,更何况,秦人的装备实在是太精良了……”
毋契闻言,不由沉默不语。
毋钦和毋廖此时,听着毋契与库里南禄的对话,此时也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心神不由越发慌乱。
但是他们素来跟毋契就不太亲近,甚至有时候还会仗着父王的宠爱,对这位大哥多有不敬,此时越发不敢打断自家这位大哥的思考。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哥,期待着他能找到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还真是内忧外患啊……”
良久,才见自家这位大哥长出了一口气,把目光看向库里南禄。
“投降大秦,为奴,而投降绛阇,则必死无疑,这两者,我都不愿意接受,我欲与秦人谈判,把貳师城献于秦人,然后引兵而西,去外面另开一片疆域,等到打开局面,再回来报今日的屈辱……”
说到这里,他目光肃然地看着库里南禄。
“将军,我记得镇守西塞城的是你妻子的弟弟,你愿意为我说动你的妻弟,放我出关吗?”
“大哥,你,你竟然要放弃祖宗的基业,你就不怕祖宗怪罪吗……”
一听毋契竟然要放弃貳师城,流亡到国外去,情急之间,毋钦就连对自家这个大哥的惧怕都给忘了,霍然起身,两只眼睛,愤怒地盯着毋契。
若不是担心毋契趁机对自己下死手,他甚至都想揪住毋契的领子,狠狠地在他脸上甩他几巴掌,让他好好地清醒清醒。
看着激愤于色的毋钦,毋契忽然笑了笑。
“好,有志气,不亏父王当初那么宠爱你……”
说到这里,毋契忽然神色一冷。
“既然你这么有血性,有出息,那就不妨留下来,我会让库里南禄将军,给你调拨一千禁军精锐,供你奔走驱使……”
毋钦闻言,瞬间哑火。
事情竟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到卢绾带着精心准备的火药,不紧不慢地抵达貳师城下,准备在关键时刻,大显身手,再现一次对阵乌孙的奇迹的时候,就看到貳师城的城头,忽然树起一面白色的旗帜。
顿时愕然当场。
我卢绾的威名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仅仅是在城下一战,敌人就闻风而降了!
一想到这个关节,他腰杆瞬间就硬气了三分,在马背上顾盼自雄,神采飞扬,对着身边的亲兵问道。
“如何,本将军威武否——”
手下的将士,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主将的脾性,闻言,顿时毫无节操地振臂高呼。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卢绾不由勒住缰绳,哈哈大笑,觉得自己今日之举,确实威风极了,以后回去,可以吹一辈子,即使是不如皇长孙殿下当年三箭定河西的壮举,大概也相去不远了。
一想到这个,心情越发愉快起来。
这一次,看谁还敢拿自己只会使用火药的事情说事,没有火药,老子一样能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
就在卢绾阴差阳错之下,兵不刃血拿下貳师城,正陶醉于自己的“威名”的时候,远在东海之上的四公子高,却不由勃然变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良久,才忍不住咬着牙根,又气又怒地破口大骂。
“愚妇,害我!愚妇,害我!”
就在刚刚,前往咸阳押运白银的吕马童带回了一个让他几乎瞬间爆炸的消息。
自己那位蠢媳妇,竟然利令智昏地跟诛秦联盟的逆贼勾结到一起,试图与自己那位大侄子一争高下……
公子高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他跟胡亥不同,他是真的至始至终都没曾动过类似的念头,毕竟前面有大哥扶苏珠玉在前,后又有十八弟胡亥深得阿翁宠爱,大秦的那个位子,就算是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甚至,就连自己都是因为那位大侄子的推荐,才有了今天的权柄。
指望啥与郢儿相争——
这根本就是昏了头。
“先生,怎么办,陛下和皇太孙会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操纵……”
震惊气恼之后,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就涌上心头。他有些慌乱地看向一旁的葛筠,神色慌乱地躬身请教。
葛筠原本都已经快对这位毫无斗志的四公子彻底死心了。
结果,就峰回路转,出现了现在这样的问题,心中不由狂喜,暗道一声天助我也!活该我葛氏当兴——
他虽然心中激动,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的高人形象。
背负着双手,从容不迫地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公子何须问我,您心里不是早已经有了结论了吗……”
公子高:……
心中越发慌乱不安,没有了主意。
“先生,现在我该怎么办,还请先生教我……”
葛筠闻言,眉梢微挑,眼神很奇怪地看向公子高。
“公子莫非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公子高有些愕然。
“在海上?”
葛筠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子孤悬海外,坐拥瀛洲、扶桑两岛,接近数郡的土地,手中又握着数万装备精良,精通水战的大军,进,可以坐北朝南,凭借陛下亲子的名分,争一争大秦那张皇帝的宝座,退,也可以与大秦划海自而治理,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公子高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素来敬重的这位葛先生,沉声道。
“先生慎言!我若如先生之言,岂不是以子伐父,以叔欺侄?定然要落下千古的骂名,先生,这等悖逆人伦,无情无义之举,断不可再提……”
葛筠:……
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公子高一脸。
不过,他兀自不肯甘心地看着公子高,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就这种情况之下,若是自己再把握不住这个宝贵的机会,那这些时日吃的苦楚,受的委屈,甚至是家族依为生计根本的船只都白费了。
所以,他的语气越发的语重心长,充满了对
“不然,公子该当怎么办,此事本就错不在公子,莫不是要束手就擒,任人鱼肉吗?你可知道,你若是誓死抗争,咸阳那边顾忌您的存在,家中亲人,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就这么回去,我担心公子与您的家人们距离灭顶之灾不远了……”
公子高:……
不由进退维谷,越想越觉得憋屈为难,到最后,干脆把心一横,蹭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就要横剑自刎,被一旁的吕马童冲上去一把夺过了手中的长剑。
“公子,不可!”
看着公子高脖子上那隐隐渗出的血线,吕马童只觉得又惊又怕,一颗不争气地心怦怦直跳。刚才实在是太惊险,若是自己动作稍慢一步,估计这位四公子就已经血溅当场了……
不要是吕马童,就连葛筠都不由被公子高的这一手给吓了一跳。
他需要的是公子高的这一面旗帜,一个死了的公子高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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