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未央宫的瞬间,刘备抬起头,看着天穹上那一弯高高悬挂着的月亮,眼睛中的疲惫、迷茫以及坚定之色尽显。
天子已经没救了。
这一点他与天子本人都知道。
天子所说的“思考三天的时间”不过是一个托词,天子知道他绝对不会相信,他也知道天子知道他绝对不会相信。
可天子依旧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
天子已经不在乎他这个皇叔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又想到未来几天时间内、大汉可能会遭遇的事情,刘备的心口猛地一痛,他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是栽倒在地上。
月光长长、长长、照着他的影子。
刘备捂着心口,一口鲜血几乎是涌现在他的咽喉处,铁锈般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他从胸口处开始气闷,一直到这口鲜血喷出后,刘备才觉着眼前猛的一晕,而后栽倒在地上。
在刘备昏倒后,他的身边即刻出现了几個绣衣使者,直接将刘备架了起来带到某处宫殿,暂时将其安置。
未央宫中
刘辩把玩着手中的东西,脸上带着寻常的淡漠神色:“皇叔如何了?”
站在大殿中,方才回来的绣衣使者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启禀陛下,皇叔的身体因为过于气愤、怒急攻心,已经昏倒了,依照臣来看,只怕是得有三天的时间才能够醒来。”
刘辩点头,站了起来,轻声叹了口气。
“皇叔日夜为国操劳,也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明日天一亮,便着人将皇叔送回府邸,另外让太医令前往皇叔府邸,日夜照拂,皇叔乃是我大汉国之栋梁,决计不可出现任何问题!”
他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带着些许的狠辣之色。
“此外,你即刻前去董承、伏完、杨修、王却等人府邸,让他们立刻进宫。”
“此事要小心,不可让旁人知道。”
绣衣使者当即点头称是,而后离去。
诺大一个宫殿只剩下了刘辩一个人,他走到一旁的香炉前面,叹了口气,将其中正在燃烧着的一炷香捻灭,而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皇叔啊皇叔,我本不想这么做的,只是你为何要逼我呢?”
谁都不会注意一个小小的侍女,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小小的香炉。
在方才刘备对刘辩进行一系列劝告的时候,刘辩一个眼神,便有一个侍女端着这香炉而来,香炉中的香没有任何毒素,也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但当这“香”与某种另外的一种香料合在一起的时候,便会制造出一种无色无味、且不会被任何人看出来的宫廷毒药。
“煮鹤”。
焚鹤的作用同样很简单,它不会让人死,也不会威胁到人的身体健康。
他只会引动人内心的“心火”,而后让这个人短暂的昏迷。
三日之后,这个人会再次醒来,身体也会全然恢复。
刘辩神色忽暗忽明,他转过头,看向自己桌子上的某个东西,叹了口气:“父皇,当年你为皇叔下这种毒素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今日的情形么?”
是的,刘备身上的“焚琴”之毒是当年刘宏在濒死之时,悄无声息的给刘备种下的。
刘辩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与时间赛跑。
杨修站在宫门前,拢着袖子等待着自己的几位盟友前来。
当年王允、杨彪、袁逢等人虽然逼宫,但最后却并不是以谋逆的罪名下的大狱,而天子也是网开一面,只将首恶诛杀,其余的族中子弟也都继续留在朝廷中。
也正是因此,弘农杨氏、汝南袁氏以及王氏并没有销声匿迹,只是短暂的隐藏了起来。
实则他们暗中的力量依旧强大,只是大不如前,所以才让其余的两个世家瓜分了世家等人的势力。
只是这一点,杨氏以及袁氏的人也都清楚,所以在朝廷中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
杨彪死了之后,他的儿子杨修继续在朝为官,只是暂为“议郎”一职,并没有其余的官位。
袁基缓慢的从这阴影中走出,他的脸色较为苍白。
袁逢死了之后这些年,袁氏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人是鬼都想要来瓜分袁氏当年的势力,他能够守住这份基业已然十分不易。
他轻咳两声,低声询问着身旁的人:“天子连夜召见我们,并且让侍者通知我们不可大肆声张,而是要小心翼翼,德祖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修站在那里,神色是难得一见的阴沉:“据说今夜安国王世子归京,且有人看见安国王世子、刘皇叔、曹太尉三人在京中某处院落饮酒,之后皇叔入宫,至今未出。”
他回过头看着袁基说道:“恐怕,今日要上演当年旧事了。”
当年旧事?
袁基心中一惊,但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杨修却是长叹一声:“自古都是成王败寇,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相信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比你我还要清楚了,可是当初你我的父亲失败了,所以咱们杨氏与袁氏都成了如今的样子。”
“如今当今天子又要行当年旧事,你我到底该如何决断?”
袁基陷入了沉思。
他不敢开口、不能开口,但又不能不开口,因为当年的事情,袁氏、杨氏已经被卷入这场纷争当中,他们只能够继续一往无前的冲锋,而没有后退的可能。
袁基闭上眼睛,声音飘忽。
“当年家父与杨叔父本是接到了天子的血诏,以求能够发动政变,匡扶汉室,可是最后却失败了。”
“所以家父和杨叔父成了逆贼。”
“所以杨氏和袁氏只能够退回到黑暗当中。”
“当年先皇拼尽全力,也只能够保住袁氏与杨氏的些许血脉,你我二人虽然身上依旧有官位,但却只能够沦落到这种没有品阶、没有实权的位置上。”
“如今旧事重演。”
“伱我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呢?”
“这一切,不过是早有的决断,你我都是这水中的浮游,顺着大江大河的方向而走。”
“身如浮萍,哪里有你我做决断的机会?”
“除却帮扶当今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杨修站在那里,满脸的嘲讽,浑身上下都是带着萧瑟落寞之意:“是啊,从当初父亲他们踏入这场泥潭的时候,你我就已经没有了选择,没有了退路。”
“这一切只能够继续前行。”
“直到杨氏与袁氏彻底覆灭的那一日。”
他回头看了看这万家灯火,而后轻声道:“走吧,入宫。”
说着,便直接往宫中走去。
袁基也是苦笑一声。
他有一种预感,今夜长安城内会发生一些他并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而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的风采,或许真的会彻底的陷落在这无尽的夜色当中。
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一切的确是成王败寇。
就像是当年一样。
董府
董承急匆匆的出了门,为了保证不被人发现,他甚至没有敢在门口上马车,而是急匆匆的步行朝着远处走去。
他的身后几个侍从也是着急忙慌。
而他们都没有发现的是,不远处的另外一座董府之前,却站着另外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打着哈欠,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为首的一人满脸横肉,看着不像是好人,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堆砌了一座肉山一样。
他的身上披甲,全副以待的样子。
在这个人的旁边,一个身着黑衣,手中拿着鹅毛扇子的中年男人微微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像是在黑夜中一只狐狸的阴森笑容一样。
这只狐狸似乎捕获了猎物。
两人的身后,另外一个看着老实憨厚的男人同样站在那里,只是他的眼睛中充斥着的是真的憨厚。
“将军、文和,咱们大半夜的这是干嘛呢?”
牛辅挠了挠头,脸上带着迷茫无措。
贾诩只是淡淡一笑,而后轻声说道:“将军,您瞧,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董卓的神色中带着哀伤,他抚摸着自己身上的铠甲,轻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宁愿这个机会不要到来。”
“当年的旧事当中,我已经手刃了我的恩师,难道今日我还要手刃我恩师的长子么?”
依旧是当年的旧事。
那一场名为逼宫,实则为天子一手掀起的政变当中,董卓率兵亲手杀了袁逢、杨彪等人,也正是因此,所以当初在立下辅国大臣的时候,天子刘宏才不得不考虑到董卓这个因素。
斯人已逝,所以刘宏要把袁逢的剩余价值彻底利用个干净。
他以“辅国大臣”以及“袁逢嫡子”为两个筹码,试图将董卓拉到自己、或者说拉到自己儿子的阵营当中。
昔年,安国王入京之前的那一盘棋,还在继续下着。
他没有结束。
当年天子刘宏因病逝世,将手中的绣衣使者以及其余的诸多势力全都给了自己的儿子,当年他所下的棋子如今依旧还在。
当年的棋盘上,天子与陈氏、或者说天子与所有的反对势力为对手,他纵横布局,最后却棋差一着输给了以安国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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