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郭骆驼的眼睛很明亮,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收获。
稍稍睡了两个时辰,天刚刚亮的时候,这队人马便朝着庭州而去。
坐在马车内的郭骆驼继续在书写着,西域的成果都需要编写成书,这将是给大唐,或是给以后的人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
今天,郭骆驼来到了庭州,裴行俭急忙来迎,道:“郭寺卿,你这是打算回关中了吗?”
郭骆驼背着一个行囊,带着家眷与孩子道:“嗯,回去了,往后伊犁河的事就交给崇文馆与梁将军了。”
在西域,白方不重要,甚至玄奘也不重要,更不要说这个都护。
郭骆驼是西域最重要的人。
在庭州休整了两天之后,郭骆驼没有去西州,而是径直朝着长安方向而去了。
安排了一队兵马护送,裴行俭与梁建方送别了郭骆驼一家。
白方远远站在后方,他看着远去的那队人马,他很羡慕唐人可以随时来西域,也可以回到关中的那个家。
即便唐人在外奔波多么辛苦,都会有一个远在关中的家。
郭骆驼是所有唐军中最重要的人,他不是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也不是一个能够在战场上骁勇厮杀的战士,可他这个人堪比唐军的千军万马。
他的坎儿井让唐人统治了西域,收服了西域的人心,也让唐军能够在西域长久驻军。
关中入冬了,鹅毛大雪笼罩了整片大地。
今天,许敬宗与上官仪两个老友在咸阳桥边上的官道等待着。
上官仪在大雪天缩着脖子,身上裹着厚实的棉衣,道:“你当真派人去查问过,他今天就能到?”
朝中给官吏分发了棉衣,这种保暖的衣服向来是抢手货,两人也分得了一件。
许敬宗在抖落肩膀上的积雪,他都快成一个雪人了,道:“等见了他之后,你再去山东吧。”
上官仪呼吸一口热气,道:“张行成先去洛阳了,没这么快动身,朝中还有不少事要准备,能与你们好好吃喝几天。”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很密集,但听动静走得并不快。
上官仪从咸阳桥抬头看去,笑道:“来了!”
许敬宗看向咸阳桥,这一队兵马护送着两驾马车。
等马车到了近前,上官仪大声道:“郭兄!”
马车这才在官道上停下,郭骆驼走下了马车,见到两人也是高兴一笑,道:“多年不见了。”
上官仪重重一拍郭骆驼的肩膀,但看到郭骆驼如今消瘦,后背更加佝偻,便笑得心中有些发酸,他低声道:“你受苦了。”
许敬宗也道:“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好休养。”
郭骆驼道:“下官先去朝中禀报,不敢有耽误。”
“无妨,我们陪着你一起去。”许敬宗从一旁拉过马儿,跟着马车一路走着。
郭骆驼问道:“这两年关中可还好?”
“很好。”许敬宗道:“葡萄卖得很好,麦黍的收成也更好了,淤地坝建了九座,一直到了洛阳,四年了某家还是京兆府少尹,上官仪如今是御史了。”
郭骆驼坐在车辕上,抚着稀疏的胡子道:“是京兆府离不开许少尹,也没人可以替代你。”
许敬宗在寒风中叹息一声道:“是啊,别人坐在这个位置,某家还不乐意了。”
一路上,许敬宗向郭骆驼讲述着现在关中的变化,以及京兆府是如何排除万难,步履维艰地建设起作坊。
郭骆驼问道:“既然关中田亩的收成更好了,粮食怎么涨价了?”
许敬宗解释道:“正是因近两年的变化,如今迁入关中的人口有近十万,而且每年每月都在增长,现在各县都在开展作坊改建,我们将县作坊拆开,保留了部分人手,让各县县民各自去发展。”
“你想呀,一个县作坊只能容纳上百个人手,但若让各县以户为主,各自开办作坊,作坊多了需要的人手就多了,不仅仅解决了迁入关中人口增长的问题,也增加了产出的税,每个进入作坊的人得到工钱都要上缴市税,一举多得,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未来数年,关中的粮食还会继续涨价。”
“人多了,粮食就涨价了,田地也就更值钱了。”
上官仪道:“不仅仅是如此,关中多了很多修砌房子的工匠。”
说着话,他又指向远处的村县,道:“你看这些新修的房子,就是迁入关中的人所建的。”
郭骆驼迟疑道:“关中的变化真快呀。”
许敬宗道:“县作坊还是有所保留的,并不是全部取代。”
上官仪道:“有人说殿下的脚步太快了,但殿下说脚步快一些没什么,如果迟早会遇到问题,不如早一些遇到。”
郭骆驼颔首道:“殿下确实是这样的人,永远不怕犯错,就怕不敢做。”
许敬宗抚须,笑着不语。
如今掌权的是东宫太子,三生有幸,他许敬宗没有跟错人,殿下从来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而是敢于迎难而上的。
这关中建设,不论是作坊还是淤地坝,或者是崇文馆建设,哪一次不是迎难而上,才得来的结果。
如果说郭骆驼是西域人期盼着能够留下来的一尊神,那么东宫太子就是关中乡民期盼着早日登基的储君。
既然太子都不惧怕后果,臣子们又有什么好怕的,放手去做就好。
东宫太子年少的时候,有人说这位太子年少孤僻,不近人情。
现在东宫太子已是年过二十,大权在握,有人说这位太子胆大妄为,嗜杀人,处事严厉,手腕强硬。
是因去年到今年,发生了不少事,四个被捉拿的宗室封王,被处置了两人,太子还因此斩首了数十人,发配了近百人。
马车就要到了长安城前,郭骆驼命人停下马车,他换上了许久没有穿过的官服。
这官服是他在西域一直保留至今的,至今都还很干净,因为叠放太久了,面料上有了些折痕。
此刻在大雪中,他整理好官服,戴好了官帽,穿好了官靴,尽可能挺直腰背,走向长安城。
宫里的内侍早就等在这里,见到郭骆驼回来了,内侍朗声道:“太子殿下有令,命司农寺卿郭骆驼休沐半月,再去觐见,再入朝中禀奏西域诸事。”
郭骆驼躬身行礼,又道:“臣整理了诸多卷宗,正要呈给朝中。”
内侍太监问话道:“卷宗何在?”
郭骆驼让开身,掀开身后马车的车帘。
这驾马车内堆放着书卷,几乎是层层叠叠放满。
内侍神色了然,命人将马车拉走,而后又道:“郭寺卿一路远道而来,且先回去休息,郭母还在盼望你回来。”
闻言,郭骆驼再一次躬身行礼,道:“谢殿下照料家母。”
内侍面带笑容道:“无妨,殿下说过臣子皆是大唐的臂膀,不可或缺。”
说罢,许敬宗与上官仪急忙领着郭骆驼一家进了长安。
风雪依旧飘着,淹没了长安城的房屋,李承乾站在中书省前听着回来的内侍禀报。
褚遂良看着满满当当一车的卷宗,道:“殿下,这也太多了。”
李承乾拿起一卷,道:“看得完。”
太子的一句话看得完,让褚遂良心中犯苦。
让人将这些卷宗都搬了出来,放入中书省的书架内,为此还要抽空其中三个书卷,来存放这些卷宗。
卷宗一共六百七十一卷,看字迹应该都是郭骆驼亲手书写的,写的都是西域的气候,土地还有坎儿井,或者是瓜果作物的记录。
其实这几年,从西域断断续续地,时常奏报送来。
李承乾打开一张巨大的地图,这是一张西域的详尽地图,西起葱岭一直到河西走廊,其中还有各种小道以及山脉与荒漠的分布。
让李承乾有些吃惊的是,距后世两千年前的西域,荒漠化并不太严重。
那些细线的标注便是他在西域挖的坎儿井所在的位置,并且还注明了深度与出水量,可能浇灌的田亩有多少。
郭骆驼用他自己的认知,划定了棉花种植的区域,并且划出几片瓜果的高产区与人口聚居区。
中书省内传来几声咳嗽,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加班,明年要做的事有很多。
李承乾对一旁也在看着地图的于志宁道:“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年就到这里。”
“喏。”
于志宁走到了众人前,吩咐了一两句,大家都散去了。
房相与赵国公是不加班的,在加班的都是朝中四品及以下的官吏。
如果四品以上的官吏都在这里,那多半是出了什么大事。
褚遂良走出中书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敲打着自己肩膀道:“京兆府的学识当真是艰涩难懂。”
岑文本望着漫天的大雪,又看看还在翻看卷宗的殿下,低声道:“你可知京兆府流传的一句话?”
褚遂良敲打肩膀的动作停下。
岑文本道:“学到老,活到老,为了建设家园要持之以恒地学习与钻研,是要学一辈子的。”
众人三三两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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