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药笑呵呵道:“老臣惭愧,当年陛下与老臣说卿何身之老而才之壮,何齿之宿而意之新乎,又愧受陛下所封县子之名。”
李承乾道:“您也不用总说惭愧,孤希望唐人永远都是骄傲的。”
李百药低声道:“以后的人都会骄傲…骄傲的。”
小於菟道:“爹,爷爷说可以用饭了。”
让几个学子搀扶着李百药前去休息,李承乾这才抱着儿子出了文庙,重新回到队伍中用饭。
李世民问道:“与李百药谈过了?”
李承乾点头,“他的儿子李安期就在关中任职。”
李世民点着头用饭,注意力又放在了孙子与孙女身上。
当队伍就要离开文庙,一个年轻的学子快步前来,他身着长衫,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在下是老先生弟子李义琰,老先生有话让学生送来。”
李承乾站在车驾边,道:“请讲。”
李义琰道:“老师说他因前隋崩塌无力挽救,中原各地陷入混乱而惭愧,老先生因如今大唐的成就而骄傲。”
岁月一直都是无情的,李百药一直说着他的惭愧,而他的骄傲只是让弟子来转告。
李承乾颔首道:“知道了。”
李义琰再一次行礼道:“学生告退。”
文庙又恢复了来时的静谧,队伍再一次启程。
李承乾见到小於菟正在向父皇问当年李百药的事,他对这位与吐蕃使者几次周旋的事迹很感兴趣。
李承乾看着车驾外的风景不语。
贞观二十年,九月初,皇帝的车驾终于回到了洛阳。
一回到宫中,小於菟与妹妹跑着去见太上皇与许国公。
李渊笑呵呵地抱着孩子道:“你爷爷答应你当太子了吗?”
小於菟摇头道:“爷爷还没答应。”
李渊朗声道:“他还坐在皇位上不肯让,你要好好劝劝你爷爷。”
这孩子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於菟会劝爹爹的,我还要执掌飞虎队。”
“飞虎队?”李渊努着嘴疑惑道:“天下各道州府什么时候有飞虎队了?”
“那是爹爹执掌的队伍,就连爷爷也不知道飞虎队是什么样的。”
“是吗?”李渊诧异道。
“我将来要执掌飞虎队,我还登上了泰山。”
李渊笑呵呵道:“好,好,不愧是我李家儿郎。”
皇帝出行前往泰山封禅,春日出发,回到洛阳的时候已是入秋的季节。
回到洛阳之后,李世民与李承乾与长孙无忌三人处置着这段时间以来留下来的国事。
李承乾先要看看如今的京兆府,独自走到一旁的偏殿乾阳殿内,召见了许敬宗,颜勤礼,刘仁轨三人。
听着他们讲述着如今洛阳与关中的变化,两地皆是皇帝的基本盘,天子脚下就是帝国的中心,要成为最繁荣且最富裕的所在。
因此这两地的建设情况,李承乾极为上心。
颜勤礼又重新制定了在洛阳与关中落户的规矩,必须在两地的作坊劳作三年,交满三年的赋税才能继续落户。
刘仁轨也递交了赋税的减免之策,他觉得人们劳作一个月,让收入微薄的人上缴在作坊劳作所得的几百钱中再上缴市税,这是不好的,如此一来会让赤贫者的压力更大。
听到李恪不止一次说过刘仁轨的为人,这是一个爱民如子的人,当然了他在东征战场上也是骁勇的。
刘仁轨道:“殿下,臣以为可以增加富裕人家的赋税,减少赤贫户的赋税。”
一个会将自己的俸禄拿出来救济乡民的人,他当了京兆府少尹之后,也一样保持着这种作风,还是主张给赤贫户更好的条件。
李承乾颔首道:“有具体的章程吗?”
刘仁轨一时语塞,道:“还没有。”
颜勤礼道:“殿下,若真要按照刘少尹所言去办,需要对关中与洛阳的所有作坊进行查问。”
许敬宗道:“京兆府自立足以来都是迎难而上,从不惧怕烦琐又困难的事。”
李承乾颔首道:“如今国库富裕了,父皇也常说要与民休息,是该减少赋税了。”
三位少尹齐齐行礼。
李承乾正要开口,又有内侍站在了殿外,朗声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半月之后动身回长安。”
“孤知道了。”
内侍躬身行礼,小步离开了。
再看眼前三人,他们都是京兆府的好手,办事得力且主持着现在两地的建设。
李承乾摆手道:“你们与中书省商议,也不能一味地减少,赋税之策事关根基,也不能一改再改。”
如今年过四十的刘仁轨有些惊异,他没有想到太子会这么快作出决断,如此果决地舍弃了一部分底层人的赋税,难得是一位宽仁的储君。
刘仁轨神色严肃穿着端正的朝服,躬身行礼。
随后他与另外两位少尹离开了乾阳殿。
李承乾翻看着奏章,又有内侍前来禀报,上官御史回来了。
上官仪向太子殿下禀报了山西各地的事,如今这些事都已经摆平,三十六座煤窑都收归朝中所有,朝中给地方作出了一些承诺,并且出了不少钱。
太子与陛下回来之后,洛阳皇宫又出现了一个奇景。
陛下坐在乾元殿内,太子殿下坐在乾阳殿,两座殿外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准备向陛下与太子禀报事宜。
长长的队伍一路排到了宫门外,甚至要去觐见太子殿下的人比陛下的人更多。
皇帝在泰山封禅之后,前来祝贺的奏章与文书多到几张桌子都不放下,堆得很高。
其中诸国使者也前来恭贺皇帝在泰山封禅,依旧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祝贺国书先一步送到了,并且又送来不少金银与珠宝,甚至还有许多吐蕃的青稞酒。
第一天排队的官吏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与陛下。
第二天陛下又休朝了。
无奈之下,朝中群臣只能去面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用了十余天,这才将这些搁置许久的国事摆平,朝中这才恢复到了正轨。
九月中旬,秋意正浓,李承乾坐在大殿前喝着祛火的药。
东阳道:“皇兄都是被国事累的,哪有人连续数天处理这么多国事的。”
长孙无忌面带愧意地坐在一旁。
李承乾道:“舅舅万万不要见怪,孤就是不想将事搁置太久,以免一拖再一拖。”
“臣…”
“舅舅不用自责。”
长孙无忌这才不再言语。
李承乾拿出一份奏章递上,“这是松州钱饷的奏章,今年入冬之前送去即可。”
“臣这就去吩咐。”
接过奏章时,长孙无忌看了眼太子殿下的神色,又是惭愧行礼。
送走了舅舅,李承乾也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了,特别地苦,苦得牙齿都在打颤。
苏婉递上一碗水,道:“殿下漱漱口吧。”
即便是太子再年轻鼎盛,也不能接连几天都醉心在国事中,每天与朝臣说话,处置各地的奏章,几乎是住在了乾元殿。
苏婉道:“殿下好好休息两天。”
注意到妻子担忧的神色,李承乾摇着手中的蒲扇道:“其实这样的也好,这说明舅舅的威信在朝中越来越低了,而孤在朝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苏婉出身名门,自然是知道其中厉害,随着储君越来越鼎盛,朝中群臣自然是偏向储君的。
而赵国公即便是任职相位,也已不是当年了。
当今郑公与房相都已年迈,唯有赵国公还留在朝中。
一位储君越来越强大,外戚则会越来越弱。
若太子的才能有限,需要仰仗这位舅舅。
那么赵国公如今应该是如日中天的,反之则如眼下这般。
不过,苏婉也深知自己也是外戚,武功苏氏都已被关中士族推举为关中士族之首,这不过都是虚名而已。
如今的丈夫如此强大,武功苏氏唯有与丈夫共进退,只此一条路。
苏婉身为太子的正妃,很多时候为了照顾东宫的家业,有时也是十分耗费心力的,顾不上孩子。
东宫的家业很庞大,河西走廊,蜀中盐场,关中几处作坊。
感受到温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苏婉也是明媚一笑,丈夫的手是如此地温暖。
正如殿下所言,殿下不是父皇,也无法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父皇在世人面前是光芒万丈的,但唯有太子殿下,始终温暖且有光。
贞观二十年,临近十月,回到洛阳半月之后,又要搬家了,因长安送来了消息,郑公的病情又一次加重。
郑公又让人送了信来。
现在的郑公只能坐在轮椅上,手也无法书写了。
而书信是他的儿子代写的,他老人家又一次劝谏陛下退位,让太子登基。
李承乾站在大殿前,殿内是正在看着书信的父皇。
殿外是一队队的内侍卫在搬着要运回长安的箱子。
每年,秋雨如期而至,一直伴随着这个帝国,李承乾伸手接住一些雨水,感受秋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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