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很安静,能听到此刻殿外沙沙雨声。
李承乾站在众人前,望向殿外还在下着的秋雨,低声道:“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太子殿下话音落下太极殿,还是很安静。
李承乾揣着手道:“今年的秋雨比往年凶猛,京兆府尹可在?”
李道宗站出朝班道:“太子殿下,臣在。”
“黄河上游的汛情如何了?”
“回殿下,这些天许敬宗他们正在泾河附近修建河堤,疏通河道,如今看来黄河水位上涨了不少,如今还未淹了田地与村县。”
李承乾颔首,似乎在思量。
李道宗躬身站在,等着殿下的下一句话。
在群臣面前,李承乾来回踱步,片刻后脚步停下,朗声道:“孤一直觉得关中各县有各自的恩怨也好,或者是以往有嫌隙也好,面对大问题各县应该是相互通力合作的,尤其是在这个汛情关口。”
李承乾神色忧愁接着道:“将孤的话语送去各县,关中各县是个大集体,携手前进才能共同富裕,谁也不会落下谁,命各县都分出民壮人手,各县出三五人也好,去泾河协助许敬宗修缮河道。”
“告诉河道两岸所有县丞,泾河若出了问题,谁也别心存侥幸。”李承乾揣着手道:“时间紧迫莫要耽误了,皇叔现在就动身吧。”
“喏。”李道宗正色一礼,而后又看了看太子与四下朝臣们的神色,就独自一人快步出了太极殿,在雨中快步狂奔而去。
再看眼前众人,李承乾又道:“兵部尚书?”
闻言,侯君集站出朝班道:“臣在。”
“河西走廊修建得如何了?”
“禀太子殿下!”侯君集嗓音洪亮,道:“李义府主持修建敦煌郡会于入冬之前完工。”
李承乾颔首道:“才只修好一郡啊。”
侯君集也挺为难,他又道:“臣愿意请赴河西走廊,督促李义府。”
李承乾笑道:“不用了。”
“喏。”
言罢,侯君集走回了朝班。
李承乾揣着手,惆怅地站着,道:“老师主持早朝吧。”
房玄龄走出朝班,命各部禀报着近来的事宜。
太极殿内的气氛也轻松了下来,这些朝臣们在太子殿下面前都显得很轻松。
各部官吏也可以小声议论,各自禀报着事宜。
早朝进行了半个时辰,又一个太监走入太极殿,他手拿着旨意高声道:“陛下有旨,右仆射李靖因病逊位,由代国公改封卫国公,赐物千段,尚乘马两匹,可随时入门下平章政事。”
群臣听到旨意,纷纷作揖行礼。
李承乾作揖沉默着。
太监走到近前,将旨意递上,又道:“陛下命太子殿下将旨意送到大将军手中。”
李承乾双手接过黄绢,询问道:“还有什么话交代吗?”
“没有了,就这些了,老奴先告退。”
这边的早朝也差不多了,房玄龄长出一口气,命众人回各部,不少人脚步匆匆出了太极殿走入雨中。
李承乾手拿着旨意,蹙眉想着,今天父皇虽说没来早朝,却送来了两道旨意。
等这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承乾迈步走到太极殿外,见到了站在门口的皇叔。
看他低头看着地面,李承乾也低下头四下张望着,问道:“钱丢了?”
李孝恭收回目光,道:“陛下让殿下将旨意送到药师府上?”
“对呀。”李承乾将旨意放在宽敞的袖子里,愁眉看着漫天的雨水又道:“其实孤挺忙的。”
李孝恭缓缓道:“老夫很久没见药师了。”
“那正好,孤这么忙,皇叔不如帮孤走一趟,拿着旨意去见大将军?”
李孝恭欲言又止,最后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太子殿下,这是陛下的吩咐,老夫可不敢随意拿着旨意。”
李承乾啧舌犯愁。
“不过殿下这般邀请了,老夫也想去看望药师,不如同去?”
一旁的侍卫递来竹伞,李承乾接过竹伞与皇叔一同走在雨中,听着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先去了东宫拿了食盒,是今天准备的午饭,拿去大将军府上一起用饭。
特意让小福拿了一壶葡萄酿。
皇叔平时是个散漫的人,走路姿势也很嚣张,就差鼻孔朝天。
李承乾迈开脚步继续走着,缓缓道:“皇叔最近身体如何了?”
李孝恭也揣着手道:“挺好的。”
“红楼的银钱皇叔很久没有送来了?”
“明天就送到东宫。”李孝恭有些不耐道:“家里婆娘看得紧,老夫又不能直说是东宫的银钱,以免坏了东宫名声,家中悍妻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李承乾笑道:“孤明白,为难皇叔了,只是东宫也不缺用度,随口一问而已,不着急。”
李孝恭也揣着手,与这个太子走在一起。
其实太子的身高很不错,现在只比河间郡王矮了小半个头,再过一两年就能与河间郡王齐肩了。
走过皇城的时候,四周脚步匆忙的官吏纷纷行礼。
现在,这位东宫太子在朝中各部中的名望很高,仅次于房相与郑公,以及赵国公。
很多时候,甚至都习惯了太子主持朝政。
叔侄两人走出了朱雀门,一路上很沉默。
雨水不断从伞面滑落在眼前形成了水帘,李承乾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旨意。
李孝恭提着伞,铜铃般的大眼时而看向四周。
脚步稍稍放缓,李承乾问道:“皇叔?”
“嗯?”
“你说父皇前一道旨意是为了改制卫府,后一道旨意是不是为了借李靖大将军安抚军心?”
李孝恭沉声道:“不是,陛下与药师的情义深厚,与军心无关。”
两人走到了李靖大将军的府邸,李孝恭重重拍响大门。
厚重的大门稍稍打开,李德謇见到是太子与河间郡王来了,连忙打开门,行礼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
李承乾解释道:“孤奉父皇命来见大将军,顺便在这里用饭。”
李德謇连忙道:“在下这就去准备。”
“不用,孤自己带了酒菜。”“喏。”李德謇领着人走入自家院子,来到一处屋前,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这边请。”
两人走入这间昏暗的小屋,一盏油灯点着,这间小屋中放着不少书卷。
李靖行礼道:“太子殿下,河间郡王。”
李承乾连忙上前道:“大将军不用多礼,孤是来送旨意的。”
言语间,李靖又看了眼一旁的河间郡王,恭敬地双手接过旨意。
李孝恭盘腿在一旁坐下,道:“陛下旨意,往后药师可以随时去平章政事。”
李靖双手举着旨意,朗声道:“末将领命。”
李承乾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一碗梅干菜炖肉,一碗豆芽菜,还有一碗红烧肉和几张饼,三碗黍米饭。
饭菜上桌,李承乾拔出酒壶的木塞,给大将军与皇叔倒上酒水。
皇叔与大将军坐在一起,并没有拘束,他笑呵呵道:“药师,这是我们关中自己的葡萄酿。”
李靖闻着酒香,颔首道:“老夫听说了,陛下赏赐过泾阳的葡萄。”
李孝恭饮下一口葡萄酿,又吃了一口红烧肉,笑着道:“这是东宫的厨艺,药师也一定没有尝过。”
李靖低声道:“陛下也赏赐过东宫的菜色。”
“是吗?”李孝恭本想嘚瑟的,眼下只好讪讪一笑,道:“没想到药师深居简出,还能尝到东宫菜肴。”
李靖吃下一口红烧肉,解释道:“陛下,时常会让人送来。”
李承乾安静坐在一旁,听着皇叔与大将军说起了当年一起攻打萧铣的时光。
当年的情义还在,又或者是父皇下旨改制卫府,让大将军心中的挂念落地了。
原本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喝了关中的葡萄酿之后,竟然有了笑容。
李承乾吃着饼,走出这间小屋,将空间留给大将军与皇叔,都是当年一起征战的将领。
如今好不容易坐在一起,想必会有说不完的话,多半是不醉不归了。
漫天的雨水还在下着,李承乾吃着饼站在这间小屋的屋檐下,目光看向候在一旁的李德謇。
李承乾递给他一张饼,道:“吃点?”
李德謇双手接过还温热的饼,道:“谢殿下。”
饼中的馅料是芹菜羊肉馅的,东宫的饮食一直都是倡导荤素搭配的,在强调吃肉重要性的同时,还要多吃蔬菜。
李承乾在屋檐下坐着,听着屋内的笑谈声,豪迈的笑声映照的是英雄好汉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当年天下群雄纷争,能够从乱世中杀出来的英雄好汉就只有这么几位。
不论是李靖,还是皇叔李孝恭,都还保留着当年的豪迈之气,那种大丈夫一诺重千金,一句承诺生死相随,愿千里奔袭相援的义气。
都说乱世是不好的,可隋唐的这些豪杰们,他们在乱世中活出了一种顶天立地,不负诺言,死而无憾的快活感。
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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