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皇帝与太子隔着一张桌子坐着,李承乾手腕依着桌子,双手正在剥着核桃。
也没去看跪在一旁的太监,而是见父皇吃力地剥着核桃,李承乾将核桃放在指间,用力一捏,核桃外壳便碎了,伸手就放在了父皇面前。
见儿子递来了捏开的核桃,也将手里打不开的核桃递给儿子。
父子俩一交换,只听“咔”清脆一声,李承乾手里的核桃又捏开了。
李世民神色惊疑,嘴里嚼着核桃。
“儿臣近来时常练箭术,力气大了不少。”李承乾自顾自吃着核桃说着。
“唉,看来朕的年纪是真的大了。”
“父皇正值壮年,怎么能说自己年纪大了。”稍稍抬头想了想,李承乾又道:“嗷…父皇应该是疏于锻炼了,那个欠条的事…”
李世民往嘴里丢了一些核桃,沉声道:“不过三贯钱的欠条,朕没放在心上。”
殿内是父子俩吃着核桃,在嘴里咀嚼的动静。
李承乾每每吃完一颗,就要捏开一颗给父皇,儿子自己再捏开一颗,又道:“恪弟的事情要怎么办?”
“这孩子呀…”
先是感慨一声,李世民斟酌了一番道:“刚刚御史台送来的奏章,刘仁轨劝说要求赔上草料,他还不肯,后来刘仁轨带着泾阳县的民壮与他的护卫打了起来,几十人互殴…”
李承乾一边吃着一边听着,端是精彩。
“高履行带来的护卫还没打过刘仁轨带着的民壮,被打断了腿…你说这事,朕实在是…”
“请陛下秉公处置恪儿,切莫徇私。”
站在殿外的杨妃又朗声言道。
李世民望向殿外,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你说…”言至此处,李世民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殿外,就怕杨妃再开口,再次压低声音道:“你舅爷有说什么吗?”
说起舅爷,李承乾神色稍有犯难,回道:“高履行每一次去见舅爷都被赶走,人还没见面,就被高林赶走了。”
李世民叹道:“伱舅爷家的家事,朕亦不好多言。”
李承乾询问道:“总不能让恪弟一直在外面站着,父皇好歹该给处罚。”
“就算是将他圈禁,朕的皇子在坊间的名声就不好了。”
“那就把名声挽回来。”
“如何挽回。”
李承乾身子稍稍向父皇靠近,低声道:“明天就让他去泾阳县道歉,再让他在泾阳县做苦力。”
李世民也低声问道:“他能吃这种苦吗?”
“陛下!”殿外又传来了杨妃的话语。“臣妾的孩子不听话,该给他责罚,还望陛下莫要徇私。”
李世民神色郑重道:“明天就让恪儿去京兆府,让许敬宗带着他去泾阳县做苦力。”
杨妃朗声道:“陛下圣明,臣妾告退。”
殿外传来了脚步踩在积雪地上的声音,杨妃带着宫女离开了。
李承乾这才开口道:“恪弟本性不坏,只是他本就是皇子,而身边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容易学坏了。”
见父皇瞧了自己一眼,李承乾拍去手上的核桃碎屑,道:“父皇是想说儿臣也是,是吗?”
李世民道:“朕没有这么说。”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李承乾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站起身道:“儿臣就先回去了,爷爷说今年冬至还要一起用饭。”
“朕会去看望的。”
言罢,等太子走出了甘露殿,李世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太监,沉声道:“太子都走了,你们还跪着做什么吗?”
这太监连忙站起身。
李世民蹙眉道:“也不用出宫,以后就去太液池边守着别苑。”
太监如蒙大赦,连连行礼道:“老奴领命。”
当风雪稍稍停下的时候,长安城一片银装,从城楼看去,每一间房子上都有着厚厚的积雪。
风雪再大也掩盖不住长安城内居民们的热情,已有不少人在清理积雪了。
朱雀大街是最先被清理出来的。
东市的一间屋内,这里很温暖,一个老汉走入这间小屋。
老汉被人领着坐下,屋内很暗,只有一盏油灯放在桌上,他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人是什么面容。
屋内也没其他人讲话,他拿出一个布袋,布袋中装着的是铜钱,低声道:“这里是三百钱。”
屋子的另一头很黑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墙角,对面问道:“给你十钱,只赚来了三百钱?”
老汉回道:“出关一趟,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三百钱你带回去吧,往后不用再来这里做事了。”
那老汉失落地低下头,问道:“有人赚得更多?”
“嗯,有人赚了七百钱。”言罢一个更大的布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铜钱。
“老汉自知技不如人,服气了。”
“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商人,往后在长安用这三百钱作为本钱,一样可以起家。”
“谢贵人指点。”
“你走吧。”
老汉支撑着桌子,提着自己的布袋子走出来这间小屋,屋外还站着不少人。
他们都是来这里领活干的。
老汉提着一袋子铜钱走远了,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这处街巷。
忙完了这里的事情,当最后一个人走出这间小屋,这里的油灯才被吹灭,前来找活干的人也不知道给他们工作的贵人是谁,只知道对方给钱很阔绰。
小屋的另一头有一个暗门,魏昶从这个暗门中走出来,打开门的时候落下了不少积雪。
他厌烦地拍去积雪,又从另外一个小巷走出来,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泾阳与别的县不同,这里的县民到了冬天依旧很忙。
魏昶来到薛五娘家中,虽说与她无名无分,但肚子饿了就喜欢往这里跑。
桌上就放着一碗粥,与一张饼。
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还能给谁,魏昶很自然端着碗拿着饼,坐在屋前吃了起来。
薛五娘抱着一卷纸刚从作坊回来,她与泾阳县的其他妇人一样,给作坊做一些零散的活来赚取工钱。
只是见到魏昶坐在自己的家门口,她很自然地无视了他,自顾自走进了家门。
魏昶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外衣,因穿得厚实,补丁还有几处破开的地方,他的目光随着薛五娘移动。最后她重重地把家门关上了。
门被重重关上的一刹那,吓得魏昶一口粥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他朝着门内道:“全县都知道我在你这里用饭,我就住你这里吧。”
“老娘一个人活得很好。”
魏昶道:“你自从军中退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嫁人,某家也未娶妻,这不好吗?”
“再说这些,撕了你的嘴。”
听到屋内的喝骂声,魏昶还沾沾自喜笑着,又道:“那你总是给某家留着饭。”
屋内又安静了。
良久,薛五娘话语从屋内传来,隔着门听着话语声有些沉闷,“你总是帮杜荷公子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听到对方问话,魏昶道:“某家从来不做违背良心的事。”
屋内又安静了,魏昶也吃完了粥和饼,将碗筷放在门口,又在门前站了许久,神色纠结,呼吸在冷空中化作一团白雾。
伸手想要推开门,犹豫良久又将手收了回来。
屋内,薛五娘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踩着积雪离开,她这才放下手中裁剪的纸张,稍稍打开门,将门口的碗筷又收了进来,迅速将门关上。
虽说自己与薛五娘真的没什么,不过听到县里的人议论薛五娘是自己的婆娘时,魏昶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
薛五娘身手很好,她一个人能够打死一头狼。
魏昶走在县里的小道,路过一间间屋子,还有几个看护泾阳县的民壮恭敬行礼。
脚步一直没停,魏昶走到肥皂作坊边上的一间屋子外,敲响门。
门被一个小厮打开,魏昶走入其中便见到了杜荷公子。
神色凝重的杜荷一次次转动着手中的魔方,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魏昶拿出一份名册,道:“杜荷公子,都在上面了。”
将魔方放在一旁,杜荷拿起名册看了起来,翻过一页看着上面的数目,“今年只有这些吗?”
“回公子,只有这些。”
杜荷又从一旁拿来两份名册,低声道:“明年将这三份名册上的第一名全部叫出来,让他们分开做事,看看谁能够赚得最多。”
看他接过名册,杜荷道:“这天寒地冻的不用太忙,来年开春准备吧。”
“喏!”魏昶退出了这间小屋,拿着三卷名册离开作坊,又来到一间小屋,这间小屋乱糟糟的,是自己所住的地方。
将名册放在一旁的桌上,魏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想象着将来与薛五娘住在一起的时光。
肥皂作坊内,应公武士彟沉声道:“这些事也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吗?”
杜荷缓缓道:“是的。”
“泾阳已足够富裕了,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杜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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