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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卷纸用麻绳扎紧着,足足有一尺的粗。
于志宁撕开边沿的纸张,听着纸张撕开时的声音,他询问道:“这和以往朝中的纸不同。”
杜荷道:“这些都是这半年存下来的新纸,当初的旧纸都交给朝中的。”
李道宗心中狐疑,杜荷将纸张送给东宫太子,东宫太子再将纸张给朝中使用。
这几乎已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当初送到朝中的纸就足够多,一时间也用不完。
于志宁解释道:“老夫来为关中十二县买纸,每月关中各县共需三千尺纸张。”
杜荷点头道:“如今泾阳有劳作乡民六百人,造纸作坊一共一百七十人,可以增多人手来供给各县。”
于志宁就看着这些纸张,道:“一文钱一尺如何?”
知道于志宁是来找泾阳的杜荷公子买纸的,李道宗与许敬宗都没有想到这位于侍郎一开口便是一文钱一尺的价钱。
吓得李道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明明这深秋时节还有些凉,怎么就有汗意了。
魏昶端来了一盘石榴,石榴被掰开,可以直接取石榴籽吃,放在了桌上。
杜荷听到这个价格也是蹙眉良久,道:“这些不是回收再造出来的纸张,这都是新纸,洛阳的旧纸价格也是十钱一尺,这里的新纸可以十二钱一尺,如何?”
这个价格杜荷已给出了很大的让步。
李道宗与许敬宗坐了下来,两人吃着石榴,看着于志宁与杜荷开始了漫长的讨价还价。
要不是这位于侍郎又是东宫太子的詹事,他一开始就是一文钱一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事的,就差没动手了。
许敬宗吃着石榴问向一旁,“这哪里的石榴?”
魏昶道:“从高陵县买来的,还有不少。”
许敬宗微微颔首道:“听说今年高陵县种出了不少的石榴,原来都是这般又沉又大。”
李道宗往嘴里送着石榴,道:“当年一颗石榴可以换一头牛,现在不同了,关中的石榴越来越便宜了。”
于志宁又道:“三文钱一尺!”
杜荷退让了一步,道:“六钱。”
“四钱!”
“好,那就四钱!每月给京兆府三千尺纸张,也就是十二贯钱。”
李道宗下意识叹息一声,太便宜了,这哪里是讨价还价,这根本就是来抢的呀。
一个明着抢,一个明着送地卖无甚意思,许敬宗觉得与关中各地的商贾讨价还价更带劲。
要不是为了建设洛阳的作坊,杜荷手中的银钱没有以前那么富裕了,那真是说一文钱就是一文钱了。
假以时日,许敬宗觉得朝中一定会将杜荷所有造纸作坊买下,而且是极其低廉的价格,低廉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三人是走回长安的,纸张由马车先一步送去京兆府,并且还不用急着付钱。
许敬宗走在一侧,望向不远处,那还站在泾阳县外的杜荷公子,叹道:“大善人呐。”
于志宁道:“太子对现在的长安不满。”
李道宗双手背负,沉默不言。
于志宁强调道:“很不满!”
“敢问于侍郎,是京兆府有什么地方失职了?”
“这无关京兆府,是现在的长安局面。”于志宁解释着,“越来越多的文人士子聚集在长安城内,也就是说这些精英聚集在长安城内,坐享安乐,因此太子殿下十分不满。”
许敬宗抖擞精神,听他接着讲述。
“朝中政令很快会送到京兆府,将绝大部分的文人士子扩散到关中各县,甚至是更偏远的地方,投身支教事业,其名支教。”
于志宁走在官道上,继续道:“这是大唐未来十年内要加以施行的政令,教出更多的能够读书识字的孩子,给予书籍,命孔颖达老夫子制定课程,此乃大事。”
中书省门前,一个太监站在百官面前,朗声道:“谨太子殿下政令,河西走廊自东至潼关,洛阳,安排文人士子支教,其每一县有夫子十人,每一乡有夫子一人,即列入各县县志,凡有志愿支教者,皆可享崇文馆编撰一职亦可再参与科举,年俸禄米十石,每月再领五百钱,为期三年一轮换。”
“关中治理有成效,非孤一人之功,是朝堂上下各级官吏的共同努力之结果,自关中参与支教各县,各乡至朝中侍郎以下,所有文吏俸禄涨两成,所有侍郎包括朝中九寺,各监,寺丞监丞,提俸禄上涨三成,各部尚书俸禄保持不变。”
太监念完旨意,看着中书省内的百官,又道:“太子殿下有言,此政令即日生效,由房相,赵国公,郑公共同批复,陛下盖印!”
言罢,这个太监离开了中书省。
百官站在原地,起初还很安静,也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而后众人开始交谈起来了。
贞观十一年了,朝中竟然给涨俸禄了,历朝历代这种稀奇事少见。
众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讨伐高昌一战,谁都知道大军带来了许多财宝,而这钱没有用来给陛下修建宫殿,太子殿下更没有用来取乐。
而是用来建设长安城,并且给了几乎是各部尚书以下的所有寺卿乃至关中所有乡县的官吏涨了俸禄。
褚遂良大声道:“好个侯君集,胆敢劫掠高昌财宝,某家与他拼了!”
“朝中钱粮岂能被他一人所劫掠,我等定要弹劾之。”
工部侍郎徐孝德看着这个场面,沉默不语。
如今的太子是陕东道大总管,陕东沿线包括洛阳潼关都在太子治下,这位太子今年才得到了权力。
现在就拿出支教的政令,而且是如此大动干戈,东宫太子的目标或许不局限于关中各县了,而是西至河西走廊,东至洛阳。
这权力是陛下给的,太子得到了如此大的权力,自然要做点什么的。
有人怒拍桌案道:“所言甚是,他侯君集吞下的所有财宝都要吐出来,不吐出来,活撕了他。”
“侯君集到哪儿了?”
“三天前河西走廊快马来报,入关了!多半人在陇右!”
“入秋就从高昌动身,都快入冬了,怎还未到!”
中书省一众官吏纷纷叫骂,看这个样子真是要将侯君集生吞活剥。
政令下达的第三天,崇文馆门前围满了不少人,颜勤礼与狄知逊不得不先放下了京兆府的事,安排眼前的人去各县乡支教。
这是一直以来门庭冷落的崇文馆所遇前所未有的盛况。
兴庆殿的银杏树落下了最后一片枯叶,李承乾拿着这枚枯叶放入册子中,夹在树页中。侯君集终于还是回到了长安,只是他没有从长安城入朝,而是从皇宫北面的太液池入宫,去面见陛下。
坐在墨池边,李承乾低声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侯君集。”
“且看看他说什么。”李世民沉着脸,手中拿着一篇文章,这是儿子所写的工作践行文章,时隔两年又是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着重阐述的就是支教事业能够打破士族以及门阀精英集体对知识的控制。
“陛下,侯将军到了。”
李世民将手中的册子放下,道:“带来。”
太监转身走向远处的一处拐角。
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李承乾抬头看去,以往有些中年发福的侯君集现在看起来却很消瘦,一双眼睛也没什么精气神,眼窝凹陷,须发凌乱。
他朗声道:“末将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李世民闭着眼抚着额头,将一份奏疏重重摔在他面前,喝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侯君集低头目光放在这道奏疏上。
李承乾低声道:“麹文泰死了之后,麹智盛即位之时大将军依旧兵围高昌。”
“回殿下,末将兵围高昌城曾劝说刚刚即位的麹智盛投降,可他并没有,末将命人投石,砍木填充城壕,就要撞开城门,麹智盛才出城而降。”
李承乾道:“如此说来麹智盛当时即位了高昌王,没有第一时间投降?”
“正是。”
李世民又道:“你发配本无罪的高昌臣民,还搜罗高昌财宝据为己有,住入高昌王宫可有此事?”
侯君集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闭着眼一时间没有回话。
李世民站起身怒骂道:“出征之前,朕对伱如何三令五申,你都忘了”
听着父皇开始不停地责骂侯君集,李承乾喝着茶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太监急匆匆而来禀报道:“陛下,中书岑侍郎来了。”
见父皇没有搭理,而是依旧在打骂侯君集,李承乾询问道:“岑侍郎是有何要事?”
太监回道:“岑文本说大将军乃功臣大将,不可轻加屈辱。”
这朝堂上还是有人愿意为侯君集说话的。
李承乾回道:“告诉岑侍郎,就说陛下还在询问侯将军,且等旨意。”
“喏。”太监又看了看正在打骂侯君集的陛下,脚步战战兢兢离开。
良久,李世民也打累了,骂累了,疲惫坐下来。
李承乾想要扶起侯将军却见他依旧跪在地上,便在他身边低声道:“大将军,可否将高昌所带来的所有钱财都上缴,包括其余将士各自搜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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