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蒸汽飞艇缓缓降落在汤州府空港之中,顺利完成了蒸汽飞艇第一次试飞。
舱门打开,周铁衣带着众人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纵横家的谷应天。
相比于上一次,周铁衣面前的谷应天没有多少变化,只不过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最近很忙,从外貌的细节就看得出来。
这位三品纵横家眉鬓没有之前一样打理得整整齐齐,颔下也有些短须,衣服更为干练而不是华贵。
联系最近宁王府巨大的变化,很容易看出这些变化的原因。
宁王现在一方面和四皇子李静在合伙开轮船招商厂,同时一个月前又和墨家,山铜府议定了山铜府到汤州府的火车轨道。
而在这之中,宁王府显得尤为积极,甚至在出力上不亚于周铁衣,一个个项目迅速立了起来,而这些项目,都需要到过天京,亲眼看过怎么办钢铁厂,铁路,轮船厂的谷应天掌控,大量和中下层百姓接触,自然而然改变了谷应天的穿衣风格。
周铁衣望向谷应天的时候,谷应天也在用纵横家六品‘相人’之法打量周铁衣,上次见周铁衣的时候,他就知道周铁衣的面相难相。
手握大权,却又深陷危局。
心思深沉,同时又桀骜不驯。
而之后天京局势的变化,都印证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只不过自己当时的判断只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只是将周铁衣单纯看成了一个权臣。
反倒是王上给出的判断更加准确,周铁衣像杂家之人,只不过不是现在的杂家,而是那南北五朝中,出现过一次,但是却连姓名都没有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杂家一品。
而根据王上给出的建议,谷应天亲自去了火车商会,暗中探访了火车商会中杂家搞出的‘工会’之后,更加确定了这点。
周铁衣不是权臣,而是一代道统宗师!
甚至周铁衣和当初杂家那位一品宗师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人,一个道统在变,和他有关的人,有关的道统都在变化,一如现在的大世之争。
此时再望周铁衣的面相,谷应天能够感受到那蓬勃发展的气运,从千千万万人汇聚而来,形成一层明月光华,笼罩周铁衣浑身,有月盈月缺之变化。
“谷先生,劳烦您亲自来迎接了。”
周铁衣笑容谦逊,上前打招呼道。
“周侯言重了,上次到天京被周侯认真教导了一番道理,至今想来,仍然字字珠玑,如今能够迎接周侯,与周侯再次秉烛夜谈,乃是谷某的福气。”
在周铁衣面前,谷应天也没有拿大,客气地说道。
等出了空港,坐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向着汤州府府城外驶去,坐在周铁衣旁边的秦羽来过汤州府,好奇地问道,“宁王府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周铁衣这次来汤州府,从表面上有三个目的。
第一是代表墨家,来看汤州府火车的铺设情况。
第二是来找汤州府的诛神司镇抚,审查当时湖心书院案的案宗,调查墨石案的。
第三是来拜访宁王的。
谷应天笑道,“王上现在不在府内。”
秦羽等人面露惊诧,宁王不在王府之内在哪?
蒸汽飞艇降落在汤州府空港的时候临近正午,众人又乘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在这里能够看到一条已经铺设了十几里路的铁轨,一根根枕木在简单的力学机械帮助下,在一位位工人辛勤劳作下通向远方。
当周铁衣等人乘坐的马车来到工地上的时候,管事们提早就接到了消息,一个管事匆匆来到一伙正在铺设铁路的工人面前,“李华。”
“诶。”
一位青年抬头,他与周围的工人相比,眼中透露着一股子机灵劲,眉眼也柔和,不过裸露出的手臂肌肉扎实,在一天的辛勤劳作之后,微微泛红,淌着汗水。
“我告诉你的都记住了吧?今天大人物要来视察,不该说的你别说!”
这位管事眼神严厉地看了李华一眼,这位李华是另外一个管事远房家的孩子,读了几年书,但是没有考取秀才,因此才被那位管事推荐到这里来当一个小工头。
而接待上面的人,下面的人早就有一套逻辑,上面的人想要看到所谓的‘底层人民’,但是他们又不想要看到一个个麻木的,连话都讲不清楚的底层人民,所以需要‘底层人民’的代表,来告诉上面的人,底层人民都过得很好,至少是表面上很好。
“钱管事,我懂。”
叫做李华的青年憨厚的连连点头,用缠在脖子上已经微微发黑的汗巾擦了一把脸,“钱管事,我需不需要去洗漱一番?”
钱管事看了一眼李华,“不用,将这个带上。”
他递给李华一串木珠,这也算是一个小玩意儿,可以遮盖身上的汗味。
铁道铺设自然没有什么好的休息房间,很多工人们都是在树荫下休息,所以周铁衣等人也没有下马车。
当李华被领上周铁衣所在的马车,当马车门合上,谷应天率先站起身来,“王上。”
李华脸上憨厚,机灵的笑容一变,变得温和,深邃,他微微一按手,“这么狭窄的地方就不用行礼了。”
他话虽然是对着谷应天说,但实际上是给周铁衣等人说的。
周铁衣笑了笑,看向宁王,“您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秦羽和李剑湖面面相觑。
这是宁王?
秦羽将记忆中远远见过一面的宁王与眼前人对比了一下,样貌倒是对上了,但是气质,语态却完全不对劲。
因为在之前,整个天下人都知道,宁王豪奢,如何能够与现在铺铁路的小工并到一起。
恐怕就算有人远远见过宁王,也只是觉得两人有一点像,绝对不会联想到一起的。
宁王坐在谷应天旁边,没有什么形象地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周铁衣,笑道,“你不也一样。”
周铁衣微微摇头,“不一样,我做不到亲自去铺铁路。”
周铁衣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宁王想了想,颔首道,“那是自然,你比我们都要聪明的多,自古聪明人就该干聪明的事情,人生而不同,有的人擅长谋划,有的人擅长战斗…”
周铁衣忽然打断道,“那你呢,擅长铺铁路,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他这句话极为无礼。
谷应天脸上自然带着一点怒气,到现在为止,他们宁王府都可以说是以礼相待,虽然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简单了一些,但是宁王自己都在亲自去铺铁路了,周铁衣如果是因为招待就傲慢如此,那确实无礼。
但谷应天知道周铁衣是什么样的人,周铁衣这么说,肯定不是单纯的无礼,而是想要从宁王的回答中试探出什么东西。
所以他只是表面上动怒,这是做给宁王看的,证明自己与宁王一样受到了侮辱,但他没有贸然起身打断,因为他没有分析出周铁衣这么说话真正的意图,在聪明人说话的时候,自己这个‘笨人’贸然插话,反而会让周铁衣和宁王都看轻。
果然,宁王听了之后,先伸手拦了一下谷应天,而后看向周铁衣笑道,“我什么都不擅长啊,所以以前只会享乐。”
而后他继续说道,“我听闻你称赞李静是扶摇山上的大鸟,九年不飞,九年不鸣,但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周铁衣颔首,继续戏谑笑道,“怎么宁王您也想要当大鸟吗?”
宁王叹息一声,“我可当不了大鸟,我天生愚钝,就是一只愚鸟,不过愚鸟也有愚鸟的好处,因为愚鸟先飞,我又是个闲人,揣摩了你很多事情,但仍然有疑惑,所以就自己来铺铁路,想要验证自己心中的一些疑惑。”
周铁衣笑容收敛,认真地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虽然之前就预料到了宁王难缠,但今日一见,才知道真正难缠的地方。
就像周铁衣说的一样,亲自去铺铁路,他自己都做不到,他只能够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对人心的把握去控制工业革命的发展。
但是具体的工业革命和这个世界的结合,对于底层人的影响,他只能够模糊感知,不能够感同身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像宁王一样。
而宁王这么做,当然会有收获,而且这种收获对其他人可能没用,对他这个位置上反而有大用。
任何一个领袖,下过基层和没有下过基层,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很多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和基层百姓生活真正印证对比之后,才能够把握住最关键的脉络。
周铁衣不担心李静,因为李静到现在为止,他去办轮船厂,都会按照周铁衣给的计划和设计图纸,而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周铁衣的设计和计划就永远在李静之前。
所以李静就算再聪敏,飞得再高,也只能够跟在他身后。
他也不担心王明义,因为王明义就算下了基层,但是王明义受到儒家的阻碍,在彻底变革儒家,至少在立下自己学说之前,王明义都很难掌控全局,掌控王明义的始终是司民董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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