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殿下被逆贼挟持北上,特来救驾!现天水王已迎接圣人还都,请殿下随末将一起回长安。”
阿史那扶汶看到禁军士卒放弃抵抗后,来到李亨面前向他一拜。
此时的李亨脸都被气绿了,他害怕刀剑无眼,投降是迫不得已。
实际上内心充满忿怒和憋屈。
本以为抛弃爱姬和儿女们能够到达灵武,不曾想还是被堵在平凉山丘。
他先后抛弃过太子妃韦氏、杜良娣,再加上如今的张良娣,一定会被世人诟病。
“你…你身为丰安军使,得到朝廷的荣耀,食朝廷的俸禄,萌荫子孙,为什么不听朝廷的命令,反而听反贼的指示?”
气急败坏的李亨向阿史那扶汶质问道。
没有动刀兵,不用担心性命。
如果李瑄想要除掉他,不必大费周折。
现在阿史那扶汶“贼喊捉贼”,让李亨不吐不快。
“殿下言重!我得到是天水王的命令,而天水王是肱骨大臣。如果是安禄山一样的反贼,会直接称帝,杀害殿下。”
阿史那扶汶面不改色地回道。
“你口口声声说有逆贼劫持我,看看这漫山遍野,谁是逆贼,不都是忠臣义士吗?”
李亨指着跟随他而来的宦官、文武大臣,用激烈的语气说道。
眼看江山要被李瑄窃取,他豁出去了。
曾经李适之毫无疑问是尊奉太子的,他一度以为李瑄和王忠嗣一样,是他将来可以信赖的心腹。
但李瑄刚名震天下不久,就在宴会上对他做出失礼的举动。
而一向对他恭敬有加的李适之,也与他划分界限。
当时他还不明白,现在李亨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瑄的主意。
李瑄能揣摩圣心,为了取得李隆基的信任,故意他交恶,换得出将入相的高位。
在李亨话落以后,身边的大臣和宦官泪流满面。
他们眼睁睁看着李亨被挟持,无力回天。
太子和圣人都落在李瑄手中,天下该怎么办啊?
这是忠臣义士的耻辱!
“宦官李静忠、程元振蛊惑太子殿下,阴谋把控社稷,用心险恶。来人,将李静忠和程元振抓起来。”
阿史那扶汶大喝一声,他是认真的。
因为李瑄在书信上告诉他,将李亨的心腹宦官李静忠和程元振全部处死。
现正好接住李亨的话,下达军令。
他不知道李静忠和程元振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李帅亲笔写在书信上,说明很重要,他坚决完成李帅的交代。
“谁是李静忠?谁是程元振?站出来!”
阿史那扶汶的亲卫领命后,对着宦官大臣的队伍大喝道。
李亨懵了。
当事人李静忠和程元振彻底慌神。
他们确实是太子的心腹,并出谋划策,但这是他们的责任吗?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么能让阿史那扶汶一个丰安军使报出姓名?
“殿下救我!”
一名奇丑无比的宦官和一名面白无须的宦官迅速跑出来,跪在地上抱住李亨的大腿。
他们不知道是李瑄要杀死他们,认为只要李亨强硬一点,他们就能得救。
阿史那扶汶的亲卫看到两人现身后,当着李亨的面,将二人拽起来,拖到一旁。
“他们只是侍奉我的宦官,为什么要抓他们?”
最信赖的宦官被抓走,使李亨目眦欲裂。
特别是李静忠,是他的心腹,一直为他出谋划策,帮助他解决诸多事情。
他不能没有李静忠。
他想寻找渺茫的机会,就必须有李静忠辅助。
在北上灵武的路上,他准备让李静忠更名为“李辅国”,以表达对他的器重。
“他们是逆贼,蛊惑殿下。奉天水王之命,将他们处死!”
“立刻斩首!”
阿史那扶汶在李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亲卫下达命令。
“殿下…”
“殿下救我们…”
在李静忠和程元振大喊大叫中,被亲卫按在地上,他们吓得尿湿裤子,脸色煞白。
但他们的挣扎,怎么能比得过亲卫的力量?
“噗嗤!”
“噗嗤!”
亲卫提着横刀,手起刀落,血液喷洒,两颗斗大的脑袋滚落,双目难闭。
“啊…”
周围的大臣、宦官大声惊叫。
阿史那扶汶杀人杀得果断,吓到他们。
他们以为李瑄要大开杀戒,不知道李瑄杀李静忠、程元振是为了提前剪除李亨身边的心腹,杀鸡儆猴。
这样血淋淋的场景,震动人心。
李亨身体向后仰,险些栽倒在地。
刚才硬气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目瞪口呆,头晕目眩。
李瑄不给他活路啊!
年轻的李俶,本心比天高,立志有朝一日能中兴大唐。
这一刻,他看到权力更迭的残酷。
一言不合起杀戮。
他与李瑄几无接触,只是在宴会上看到谈笑风生的李瑄,曾经中秋节的“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上元夜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多么的美好。
现在他已经忘了李瑄原来的模样。
凭借李瑄的心思缜密,回长安后,他们一家很难有机会。
绝望的李俶握紧拳头,却也将头低下,他目光如炬,心中挣扎!
“殿下,该上路了。”
阿史那扶汶提醒愣住的李亨。
魂不守舍的李亨被丰安军士卒扶上马,沿着山路向外走,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身后的谷底中,李静忠和程元振横尸于野,无人收敛。
“哇哇…”
一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尖锐地啼叫。
北风微寒,马匹嘶鸣。
李亨回头一望,心中无尽的悲凉。
长安,渭南。
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杀气腾腾地在关中大地上奔驰。
他们有铁骑,有轻骑,服饰各异。
大唐承平一百多年,马蹄声和金戈,打破长安的宁静。
这是安守忠率领入长安的燕云铁骑和诸胡骑兵。
他们从潼关出,一路经过华阴、郑县,到达渭南。
所过乡里,多被这些没有军纪的骑兵残戮。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造就这支骑兵凶猛的战力。
“启禀将军,经属下探查,长安城外,有不少人奔逃,甚至还有宫女、宦官的踪迹。京兆尹崔光远随时打开长安城,迎接将军入长安。诸宫殿钥匙,也已经准备奉上。”
一队探马归来后,向安守忠禀告道。
为保险起见,安守忠提前派遣骑兵到长安探查消息,并见到崔光远。
在崔光远提前布置下,他们被假象所蒙蔽,还以为长安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大军急速前行,明天下午之前,到达长安城。”
“进入长安城后,听从我的命令。所得到的战利品,全部上缴,然后平均分配。胆敢私藏者,定斩不饶。”
安守忠对麾下众将下达军令。
他和孙孝哲不同,乱哄哄地去抢夺,会出现诸多事故,还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
诸胡联军之间也有矛盾,是安禄山的威望将他们组织在一起。
众将领命道。
安守忠是安禄山最器重的义子,在范阳军中屡立军功,和李归仁齐名,为天下骁将。
麾下都非常惧怕安守忠。
“启禀将军,末将建议入长安后,各部分开在长安诸区域。比如让靺鞨骑兵进入东市,同罗骑兵进入西市,契丹到最富庶的兴宁坊、奚到平康坊。我等范阳、平卢精骑,主要进入诸仓库和三大内。这样能最快速度完成缴获。然后我们放火烧长安,等李瑄到来后,将是一座付之一炬的空城,他会因此逐渐丧失底蕴。”
曹将军向安守忠建议道。
他原本是粟特商人,有一定的商人头脑。
将军,是他更改的汉名,见识到汉人王朝的繁花似锦,发誓要成为中原的将军,现在他做到了。
他眼中满是功成名就,芸芸众生,恶劣影响,他全然不顾。
“陛下只让洗劫仓库,并没让烧毁长安。”
安守忠眉头一皱。
他清楚安禄山喜爱兴庆宫、大明宫、太极宫。
他还想有朝一日,安禄山能带着他们到长安,为他们封侯拜相。
长安是闻名罗马、大食、波斯的巨城,烧毁岂不可惜?
“陛下有洛阳可以暂居,只要打败李瑄,就能建筑新的长安。这是削弱李瑄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让陛下早日统一天下。”
曹将军不以为然地道。
“李瑄兵锋将近,陛下不让我们与李瑄决战。末将也认为烧毁长安是好选择。”
李日越见安守忠犹豫,唯恐天下不乱地支持曹将军。
他本是奚王,现在带着族人投靠安禄山,想在新的大燕王朝中,力争上流。
大燕是胡人建立的王朝,安禄山是杂胡,没有根基,会让胡人身居高位。
“好,就这么做吧!”
安守忠深思熟虑后,最终同意。
能帮助义父一统天下,自然要背负一些恶名。
和大燕的某些文武不同,安守忠从未轻视过有“天将军”之称,威名赫赫的李瑄。
有规划以后,安守忠带着麾下在黄昏之前,到达长安以西的新丰。
此距离长安只有数十里,是长安城东面最近的县城。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叛乱爆发,以美酒闻名的新丰,依旧飘荡着浓浓的酒香,令人陶醉。
新丰城,是叛军的必经之路。
叛军士卒,眼露淫光,准备在城中奸淫掳掠,满足他们的欲望。
在他们看来,一座京畿小城,面对强大的燕军,应该开城门迎接。
但此时新丰城四门紧闭,城墙上站着上百名县兵,以及上千名没有穿盔甲的“百姓”,他们只拿着长矛,严阵以待。
乍一看,以为这些只是临时招募的乡勇,为抵抗叛军到来。
“城上唐吏,看到我大燕的军队到来,为何不开城门?”
安守忠在亲卫都护卫下,来到新丰东城墙下,向城池上的人喊一声。
“什么燕军?本官只知道逆贼和洛阳的伪帝。”
新丰令在城墙上嗤笑一声,大骂安守忠,显然要抵抗到底。
“放肆!崔光远已向我大燕皇帝献长安城,你是什么人,没收到命令吗?”
安守忠眼中杀意显现,指着新丰令喝道。
“我乃新丰令陈卓,崔光远辜负圣人的重托,投靠你们这些叛贼,必将遗臭万年。我陈卓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有本事就攻破新丰城,把我的脑袋取下来。”
陈卓自报身份姓名。
“没想到京兆还有像张介然、崔无诐这样愚蠢的人,等攻破城池,不仅你要被五马分尸,你的家人也要陪葬。”
安守忠观察城墙上的守卫,嗤之以鼻。
“放马过来吧!你们这些叛贼不得好死。”
陈卓不惧威胁,言语挑衅道,随后他又下令道:“放箭!”
“咻咻咻…”
稀疏的箭矢被安守忠的亲卫举盾挡住。
他毫发无损地退回到新丰城一百多步外。
“将军,当立刻打造攻城梯,末将率领两千兵马,连夜破新丰城,将新丰令的脑袋送上。”
曹将军忍无可忍,向安守忠请命道。
“新丰城有两丈五尺高,守卫城池的虽是民夫,但也有一千多人。我们没有攻城器械,短时间难以攻破。不要浪费这样的时间。”
安守忠很理智,没必要逮住新丰城不放,贻误战机。
他以为新丰令陈卓是张介然、崔无诐那样的顽固分子,不遵从崔光远的命令,自作主张。
以洗劫长安为目的的燕军骑兵,此行没有想过去攻城。
“一个小小的县令竟这么嚣张,可恨呐!”
崔将军越想越气。
“等我们真正占领关中,就将这个叫陈卓的新丰令大卸八块。”
安守忠只是暂时忍了,不代表他不记恨。
“来人,在新丰城东两里外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奔往长安。”
安守忠又吩咐麾下。
燕军将领们不得不听命。
夜幕降临之前,燕军骑兵联军建立临时的马圈,埋锅造饭。
他们轻视新丰城的“乡野农夫”,连防守的栅栏都未安置。
安守忠只是吩咐少量的骑兵轮换守夜。
虎狼之师,不惧羔羊。
潼关之胜,使燕军士气到达顶点。
新丰城中。
刚才还无比硬气的陈卓,面对李瑄时点头哈腰:“回天水王,看来叛军不会强攻新丰城。”
“不错!叛军的目的十分明确,他们看上的是长安的金银珠宝,不想节外生枝。”
李瑄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早在三天前,他就带三千骑兵和一千飞龙禁军骑兵,一千龙武卫步兵进入新丰城。
新丰令陈卓不敢对抗,向李瑄投诚,宣誓愿意支持变革,并支持清君侧。
支持变革,支持清君侧,现在成为投靠李瑄的底线。
安守忠麾下骑兵的一举一动,被李瑄全部掌握。
他下令陈卓佯装死守新丰的样子,让燕军放下戒备。
城墙上的“民夫”,是龙武卫脱下盔甲后伪装的。
如果燕军强攻,就让他们在新丰城下头破血流。
如果不燕军不攻,李瑄会瞒天过海,主动出击。
在燕军即将到达新丰的时候,李瑄吩咐天策士卒将战马的嘴用布条绑住,以免太多马嘶声从新丰城传出。
李隆基和杨玉环,以及众多王公大臣、皇子皇孙,还被李瑄囚禁在长安西的咸阳城中。
李瑄留下一千天策卫轻骑,由罗兴统帅看护。
李瑄要旗开得胜,以战胜进攻长安的叛军的名义,进入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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