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兴庆宫。九月初四。
安禄山兵败身死,河南河北收复的消息传递至长安后,宰相、长安留守李岘。按照李瑄的吩咐,将这则消息传递给刘单。
刘单又将此“捷报”递给名义上的内侍高官吏高力士。
同样的兴庆宫,已在李隆基眼中失去颜色。
春天无兰,夏天无荷,秋天无菊,冬天无梅。
那盛开的牡丹花,也不再雍容华贵。
美酒无味,他厌烦任何丝竹。
往日亲近的梨园弟子,也只能自顾悲吹。
李隆基渴望自由,和于自己“一墙之隔”的太真观。
有时候做梦,也比兴庆宫的一切美好。
这位有野心的老人,也不免蠢蠢欲动。
但苗晋卿的遭遇,使得他无力无奈。
为什么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一万遍,但始终没有答案。
或许他知道答案,不愿意承认。
他自己折磨自己,使得满头银发,越来越苍老。
“圣人…圣人,好消息啊!”
就在李隆基对镜悲发的时候,老兄弟高力士兴高采烈地进入南熏殿中。
这一刻,高力士不再苍老,奔跑的时候宛若少年。
“何事?”
李隆基激动地坐起来,他还以为李瑄英年早逝了。
如果那样的话…
“安禄山已死,叛军三十万,在秦王的威压下土崩瓦解。现河北、河南已经光复。秦王向圣人传递捷报!”
高力士来到李隆基面前,递上捷书。
一时间,李隆基面容上略有失望,并没有接过捷书。
安禄山范阳起兵,直下东都后,李隆基对他恨之入骨,发誓擒拿安贼后将其凌迟处死。
可现在听安禄山被李瑄平定,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股寒意,遍布他全身。
“圣人何故?”
高力士不解,他以为安禄山死,圣人怎么都能高兴高兴。
“平定叛乱,他众望所归了。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吗?”
李隆基怏怏不乐。
他担心李瑄回来的时候,就携此威势,对他进行逼宫禅让。
天下苍生和自己的皇位,他更关心后者。
高力士也陡然反应过来,朝堂虽大,但从三省六部到军队,李瑄已经完成更换。
忠于李隆基的老臣被压制地死死的,更何况这些老臣并不一定是李隆基的死忠,而是怨恨李瑄将他们排除权力的中心。
为什么一些老臣不敢骂李林甫和杨国忠,却敢骂李瑄?
因为骂李林甫,攻击杨国忠的大臣,许多会被害死,家破人亡,最起码会被贬官。
而李瑄从来不会因此去对付政敌。
只有犯罪,才会被刑罚、处死。
当初长安流行的谚语“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是形容李瑄气量大。
哪怕李瑄攫取权力,依旧没有对政敌大开杀戒,只是把他们排斥到权力边缘。
“力士,还有没有办法了?”
李隆基掩面痛哭。
历史上的李隆基当太上皇都想着夺权李亨,更何况现在还是皇帝。
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去权力。
哪怕李瑄以“演武”的方式,警告过李隆基。
“秦王权势滔天,边军皆不听我们的。禁军已经变为天策府的卫士,徒之奈何?圣人年迈,当颐养天年,享尽天伦之乐。”
高力士苦口婆心向李隆基劝说道,他害怕圣人玩得太过火,连现在的地位也会失去。
李七郎何等聪明。
几乎能防的,全部防了。
昔日宦官有权力,但现在宦官一无是处。
李瑄不信宦官。
他身边甚至一个宦官都没有。
现在李瑄最信任的机构为“秘书监”,他改变秘书监的性质,吸纳一批翰林学士、进士、集贤学士、史者、书令史官吏入秘书监,为李瑄处理琐碎事务,起草文书。
高力士认为,仅靠老臣,根本无法成事。
索性享受余生欢乐。
“连玉环娘子都不让我见,这是颐养天年吗?”
李隆基突然发怒,质问高力士:“是不是李瑄让你监视我?”
“老臣一无所有,心唯圣人。”
高力士赶紧叩头拜道。
他对李隆基的忠心,至死不变。如果有机会,他会不顾一切为李隆基争取。
可眼前没有机会。
而且失败承受的因果太大。
别的不说,兴庆宫总管刘单这一道坎都过不去。
老臣之中,都是一群平庸之辈!
苗晋卿、陈希烈、张均张垍兄弟、苏震、魏方进、崔器、裴士淹、房琯等等,都是一些文弱之人,谁也不堪大器。
地方太守中或许有心向圣人者,但一郡之力,又能做什么呢?
最多阳奉阴违,给李瑄使使绊子。
李隆基看到高力士诚惶诚恐的模样,心有感触,立刻将他扶起。
他不能再失去高力士了。
两人又互慰几句,李隆基让高力士去宣布对秦王的奖励。
现在李瑄执掌国玺,李隆基奖励只是形势上的。
在官职上,李瑄已经升无可升,仅在皇帝、太子这两位“君”之下。
高力士虽不想李隆基胡搞八搞,但宦官中有人不甘寂寞。
此名宦官为鱼朝恩,年仅三十多岁。
他入内侍省十几年,本来地位不如一众常侍,但在李隆基出逃长安这两天,许多宦官都跑了,唯他侍奉在李隆基身边。
等回到兴庆宫后,李隆基觉得鱼朝恩是忠臣,故留在他的身边。
下午,李隆基就食,鱼朝恩侍奉,他陡然放下犀角筷子,看着金银玉盘中的食物,生闷气道:“美酒佳肴不如之前百一,这还是天子的生活吗?李七郎一定在明堂之中吃着山珍海味。”
“秦王不为人臣,让圣人受委屈。”
鱼朝恩说话的时候,眼泪欲落。
“怕以后连这样的菜肴都吃不上。”
李隆基梗咽说道。
最主要的是他失去了钟鸣鼎食的排场,不像是天子。
“圣人一定不能妥协,您御宇五十载,今叛乱平定,天下太平。百姓都思念你呢!您登勤政务本楼的时候,百姓皆向您跪拜啊!”
鱼朝恩是不甘寂寞的人,和高力士不同,他想方设法地让李隆基重新掌握权力。
他想成为下一个高力士。
“天下百姓心向我又有何用?军权旁落,谁敌李瑄?”
听到百姓爱戴他,李隆基眼有光明。
片刻后,眼神又暗淡下去。
很难找到可以行得通的方法。
“今之军队,满朝文武,皆摄于李瑄淫威。将之除去,圣人振臂一呼,就能重掌权势。郭子仪、李光弼这些都是忠臣,您再赦免边军将领,他们会为圣人效力!”
鱼朝恩见机会来临,向李隆基建议道。
鱼朝恩有揣测人心的本领,他明白一些军队将领、太守,只是忠于朝廷。
李瑄掌握军政大权,便听命李瑄。
李隆基重夺权力,也会重新投入李隆基怀抱。
而那些李瑄一手提拔的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军,可通过赦免、奖励的方式拉拢,包括朝堂上的李岘、裴遵庆、刘宴、路嗣恭等大臣,等以后再清算。
就像李瑄封王大典上口口声声说的一样,忠于社稷,忠于百姓。
“你是糊弄朕吗?谁不知李瑄万人敌?没有军队,如何杀他?”
李隆基眉头一皱。
李瑄死了,他自然开心,问题是他们一无所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请允许臣向宫外传递消息,由忠臣携带死士,刺杀李瑄。非在战场上有盔甲被身,猝不及防,李瑄必将饮恨。”
鱼朝恩向李隆基说道。
宫中虽然被严密封锁,但兴庆宫的宫人数以千计。
鱼朝恩已经联系好一名可以出宫的膳食局人员,能将圣人的书信带出去。
“臣知此行有风险,然这也圣人掌握权柄的唯一机会。”
见李隆基犹豫不决的样子,鱼朝恩再次劝说道。
都知道刺杀不光彩,风险很大。
但以李隆基当前的情况,唯有刺杀李瑄。
“恐为荆轲、豫让所累。”
李隆基怕出现在雪上加霜的事情。
“古代专诸和要离帮助他们的主人成就大事,天下危难的时候,定会有义士出现。”鱼朝恩信誓旦旦回答道。
他宦官贱命一条,要拉着九五至尊的李隆基去赌。
此时的李隆基陷入不甘的执念中,他沉思熟虑后,咬牙同意道:“可行!”
此事瞒着高力士进行,李隆基绞尽脑汁去想象甘愿赴死的忠臣。
首先要见到李瑄,需要有一定地位,再将死士带到李瑄身边。
一旦走漏风声,于他而言非常不利。
最终,李隆基选择有名望的大臣,兼他的女婿张垍。
张垍是张说的儿子,名望自是不必多说。
关键是李隆基认为张垍是自己人。
哪有女婿坑老泰山的?
其他苗晋卿、苏震、房琯等虽表现出忠臣模样,但李隆基还是有些信不过。
他写密旨给张垍,让他选择死士,去刺杀李瑄。
事成之后,拜他为相,封他为王。
一天后,这封密旨被送去张垍府邸。
“让我去杀李瑄?”
张垍惊吓。
他和李瑄合作过、对抗过,他们兄弟有自己的主张,一直以中立为主。
李林甫、李瑄、杨国忠三人当权的时候,张垍张均都能通过不痛不痒的反对增加自己的威望,又保住自己的地位。
正是因为张垍张均一直左右逢源,此次李瑄只是给张垍张均闲职,让李隆基以为二人对他忠心耿耿,甘愿赴死。
“即便李瑄能被杀死,愤怒的禁军也会把我们的家人杀光。”
张垍越想越惊恐。
死士想到李瑄身边,必然由他带领。
图穷匕见后,不论成功与否,他必死。
天策禁军不敢入兴庆宫,屠了张府还是轻而易举的。
之前李隆基逃出长安的时候,没带上张垍张均兄弟,使二人天一亮就追了出去。
只是到达城南数十里的山寺后,他们因家眷在长安,不肯前行,就跑回长安。
这表明张垍属于比较顾家的人。
坐在书房,一宿没睡,第二日清晨,张垍拍案而起:“圣人异想天开,再勇猛的死士难道还能强过猛虎不成?成功的概率也不会超过一成?”
“如果靠在秦王这座大山上,我或许会重新得到权势!”
张垍想通以后,不想身死族灭,立刻令亲信奴仆将李隆基的密诏送到李适之手中。
以前他和李适之关系还不错,希望李适之将来能帮他说句好话。这密诏是投名状。
李适之看了密诏后,沉静半晌,又原封不动地令人送到洛阳。
七郎平定叛乱,他很欣慰。
距离至高的权力,也仅有一步之遥。
长安百姓没有李隆基的忧愁,他们得知安禄山被杀死后,纷纷到达街头庆祝,载歌载舞,称赞秦王的赫赫武功。
安禄山雄据潼关,不可一世。
然秦王仅仅几个月间,就将其横扫。
天下终于太平,百姓们认为在秦王的治理下,一定会再现“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盛况。
文人士子也十分开心,今年虽未有科举,但有消息传出,明年将进行新的科举制度,录取人数前所未有。
叛乱覆灭,再没有什么能阻碍明年科举的进行。
有人欢喜有人愁,对抗李瑄的阶级,一直存在。
他们一想到强势无比的李瑄,就头皮发麻,无法想到对策。
洛阳。
自九月中旬开始,李瑄着手安置云集在洛阳城周边的二十万大军和十万俘虏。
这些大军中,一大半出自安西、北庭、朔方、陇右、河西、河东、剑南。
其余为郡兵、县卒,乡勇,新兵,还有一些防御使,团练使麾下的义兵。
“封尚书,兵部职方司、武库司、车驾司、武选司,不可尽全。吾欲增加诸司职责,并新置退卒司。专门掌管因伤、因业和不复壮年的退伍士卒,以及对军籍士卒的伤亡和抚恤。凝聚军中实力,你看如何?”
李瑄召兵部尚书封常清的时候,向他说道。
现有三个尚书在洛阳。
分别是兵部尚书封常清、吏部尚书裴遵庆、工部尚书崔光远。
另外,户部侍郎刘眺、刑部侍郎王玙被李瑄召至洛阳。
他们带着属吏,制定河北河南的恢复策略。
“秦王体恤士卒,军队得知,必战意倍增。”
封常清表示赞同。
自古的抚恤,往往难以落实。
另外,当今募兵制度下,士卒一般服役十年,就可以退伍回家乡。
升职的士卒,或遇到战事,服役的年限更长。
然久在边疆,不知乡事,士卒回家以后的安置问题也往往不尽如人意。
既然宣扬军魂,就应该落实退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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