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小雨霏霏,稀稀落落地下着。
天虽不沉,却也令人心里觉得不够敞快。
有一男子正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那蜿蜒的幽静小道上。
伞上汇集而下的雨水打湿了他墨绿色的长衫,步伐却依旧未曾放慢。
楼榭小阁之上,有两人一坐一立,静默地听着雨落嘀嗒的声音。
站着的那人,身形偏瘦,个子不高,身着月白色长袍,不蓄长发,仅留一狼尾辫发梳于身后。
面白却不红润,耳上坠有羽环,时而随风摇动。
坐着的那人,身罩轻薄的纱衫,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性的散落。
他的眉眼极为冷淡,似在观雨却眸色漠然,屈起的长指轻点椅面,似有不耐。
“他是叫…方长恒对吗?”
站着的那人突然开口,声音柔软有磁性。
坐着的并不搭话,那人也不恼。
直到墨绿色长衫走至阁楼之下,抬头向上示意,坐着的那人才淡淡道:
“上来。”
方长恒收起油纸伞,抖落了不少雨滴。
又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将身上的潮湿处仔细擦过,这才走了进去。
方长恒走至那两人身后,隔有两米左右的距离,作揖道:
“殿下,我有事要报。”
“嗯。”时钊寒闭上眼按了按眉心。
方长恒道:
“您前些日子让我去办的事…没办妥。”
时钊寒睁开眼:“为何。”
方长恒神色沉稳,斟酌好用词后说道:
“我按照您的意思去西集见了孟忍冬,说明来意之后,他虽不说反对让利让权,但私下里却不配合。”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白袍之人微微挑眉,“方大人不如说说看呢。”
见时钊寒不语,方长恒便接着说道:
“孟忍冬手里掌控着西集十店九庄的生意,万农庄、鸟兽集、奴人阁等十多位老板都听命于他。”
“原本这些老板每两月上交一次账簿,由孟忍冬仔细核对过后再向上汇报。”
“但此事由我接手之后,只知几庄几店盈亏多少,却不知本钱几何,我便向孟老板要过近半年的账簿,要了几次都所求无果。”
“又过三日,孟忍冬才将其中三庄的账簿交于我,我一一核对过并无不妥,但其中有一批货的货款按常理来看,却少了足足有三成。”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说到这,方长恒明显停顿了一下。
时钊寒轻敲椅背的手停了,淡声道:
“继续。”
方长恒神情较之刚刚,更为慎重道:
“我自觉得信不过孟忍冬的为人,便私下派人去跟了他几天。”
“我的人发现……孟老板在东城亦有私宅,来往停驻的人员里,好像看到了二皇子时寻夜的人。”
“至于货款的问题,我也让人去查了,那批货压根没有售往凉州,只是在凉州一个驿站稍作停留,便被人分批转走。”
“如果咱们的孟老板没贪,也定是他将这批货低价转于他人之手。”
“孟忍冬那里,我的人一直在蹲守,想来用点法子也是能问出一二的。”
说到这,方长恒迟疑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这是您头一次让下官办事,虽说让下官放开手去做,但我唯恐手里没个轻重,这人就……所以今日特来请示。”
白袍之人脸上的神情收敛了不少,看向两人的主子道:
“孟忍冬不过在这位子上才坐了两年有余,想来也是殿下平日里过于宽容与信任了。”
方长恒下意识抬眼看了那人一眼,面生的很。
但此人竟能在时钊寒的面前说上几句,必然是其身边的亲信。
两人都在等一个答复,时钊寒却神情寡淡的摆摆手,开口道:
“雀宁,帮他去办。”
白袍之人心领神会,道:
“是。”
孟忍冬是活不成了,那几个听命于他的老板,倘若有识时务者,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方长恒尚未清楚时钊寒的意思,却在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看向那人。
雀宁却挑眉回望,“请吧,方大人。”
说完他便将手放于嘴中,吹出一声急促且低的口哨来。
不一会儿,林中似有响动,风声如同烈兽呼啸而至。
一只黑羽白头的隼鸟刺破暗沉的天,俯冲而下停在了时钊寒的椅背之上。
雀宁道:
“殿下,有事便再唤我。”
时钊寒点点头伸出手来,那隼便乖顺的凑过去蹭了蹭,姿态很是亲昵。
而方长恒却被雀宁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与他一起出了阁楼。
“你…你怎会在殿下这里?”方长恒忍不住问道。
即便是他听过雀宁的事迹,但确确实实没有见过雀宁本人。
雀宁老奸巨滑,从不以真容示人,每每出现在集市,都是收了钱的旁人冒充其人。
而他本人又格外的消息灵通,想要提前知晓他的行踪或是抓到他本人,难如登天。
雀宁避而不谈,只是说道:
“方大人是如何在此,我便是如何在此的。”
方长恒一时哑然,仍心有余悸。
恰巧此时,益惟手里捧着东西从两人身边经过。
雀宁见了好奇,便随口问道:
“益惟小哥,你这是要送什么好东西去?”
益惟回道:
“大人,我也不知,是萧少爷送来的。”
雀宁:“哦…”
还能有哪个萧少爷?只可能是萧家五郎萧青鹤送来的了。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萧河曾对他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就犹在耳畔。
方长恒轻咳了两声,掩饰道:
“那便快去吧。”
益惟走后,方长恒才长舒了一口气,刚一转头就发现雀宁正冷不丁的看着自己。
“你这是做甚?”
雀宁挑眉一笑,“方大人,有心事啊?”
方长恒叹了一口气,道:
“可不是有吗?这就走,处理我的心事去。”
雀宁:…看的出来,也是个脸皮厚如城墙之人。
益惟站在门外,手里捧着那只明显被修补过的木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殿下,萧少爷的人送来了东西。”
里屋静悄悄的,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时钊寒的声音:
“进来。”
益惟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自家主子在喂那只白头羽的隼鸟,那只隼的眼睛很亮也十分的凶戾。
自从他进来,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喂到嘴前的肉,也不去吃。
除非主子的允许,否则踏入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成为它攻击的对象。
前些日子,后厨房的小岳子,便是见自家殿下午睡,没敢出声,想着进去将盘子放下就走。
谁成想,这只隼鸟就在殿下的跟前守着,见有人靠近便猛扑过去。
小岳子被啄掉了一只眼睛,左眼框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那场景即便是没亲眼所见,也能想象的到该有多疼。
自那事之后,这只隼便不被殿下允许进屋了,除非每日固定的喂食会进来一会儿。
时钊寒将手里的肉又往前递了递,“吃吧,海渊。”
那只隼才放过益惟,叼着肉就往下吞。
等它吃饱喝足之后,益惟便在一旁递过净手的帕子。
海渊不用时钊寒说,便自己飞走了。
“拿来的什么东西?”
听自家殿下的语气,倒并不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益惟如实回答道:
“是您上学时雕刻的作业。”
时钊寒将手擦净,抬眼看向那用布仔细包裹保存着的物件。
“不是坏了吗?”
益惟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原来是坏掉了。
难道是萧少爷惹了咱们殿下,所以这才一连数日没去上课吗?
益惟不敢说话,东西送到了他便准备退下了。
谁知刚转身没走两步,便听身后“哐当”一声,木头摔地的清脆声响。
益惟吓的浑身哆嗦,回头便见时钊寒满面寒霜,眼神似要吃人般盯着那木船。
“殿、殿下…”
益惟不知这是怎么了,整个人被吓的懵在了原地。
时钊寒却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冷如寒冰道:
“给我拿出去扔了。”
”是。”
益惟连忙跪地将那只木船快速的拾起,连带着摔碎的几个物件。
正当他走到门口时,又听见自家殿下改口道:
“先拿去放着。”
益惟摸不清头脑,这怎么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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