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梅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抬进了家门,路上的行人看郝家门口停了一辆小轿车,又抬下来一个人,还以为是谁要娶媳妇儿呢。
景梅被这样的对待,她心里既高兴又得意。她并不觉得丢人,反而像是在借这个机会昭告于天下,她还是郝家的大小姐似的。
景梅被抬着的时候,以另一种视角重新观察了这个家。家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很是亲切。只不过没有人出来迎接她,整个大院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声音。
她进了房间,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空气里还有阵阵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这一看就是专门打扫过的,红木的家具上一点儿灰尘也没有。
“小姐,这是大爷给您准备的轮椅,特意让我去买的最好的。”一个下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景梅回头看了看,故作一脸平静地说:“那就先放那儿吧。”她看似冷静,可心里却十分窃喜,因为在她看来,父亲多多少少还是关心自己的,还是把自己当成家里人来看待。景梅心想,如此看来,父亲应该已经懊悔打断了自己的脚脖子吧。
不一会儿,几盘精致的点心被端了上来。景梅看着那几盘点心,偷偷咽了咽口水。这些天来,她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也不曾再吃过这些好吃的点心。此时她不得不承认,还是家里的日子好过得多。
经过这一遭,景梅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娇蛮任性了,现在的情况和以前大不相同,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高兴了。她必须得为将来做打算,长远地去考虑自己的生活。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景梅打发走了屋里的几个下人,她想着要主动去给父亲问个好,报个平安,总不能就这样闷不吭声地回来了。景梅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按她以往的性子,她可以一辈子不和自己那个离谱的爹说话。
见大家都走远了,景梅抓起盘子里的点心就往嘴里塞。那是她最爱的桂花馅儿的糕点,味道又香又甜,而且,这一次似乎比以前吃过的都好吃。没吃几块,景梅就被噎住了,她伸长着脖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景梅似乎站在另一个地方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她简直就像一个乞丐似的,对着点心放下了所有身段,自己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是真实的,也是她不敢相信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景梅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还是得主动些。她低着头研究了半天自己坐着的轮椅,没有叫下人帮忙,自己用手推着轮椅的轮子,慢慢地往屋外挪动。
景梅心想,父亲要是看见自己这般努力的模样,又是这样认错的态度,应该就不会再生自己的气了吧。要是自己再笑一笑,他总不至于再看自己不顺眼吧。景梅觉得这也好笑,一个女儿竟然要跟父亲这样耍心眼子,还要想方设法去讨好他。这样的父女相处方式让她很不痛快,但她能坚持下去,因为她坚信这只是暂时的。
景梅坐在轮椅上,顺着走廊慢慢挪动着。吹来的风有点凉,从她的领子灌到身体里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景梅耸了耸肩膀,缩着脖子继续往前挪动,可一个台阶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她回头看了看,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郝家大院里走不了几步就有台阶或者门槛儿,正在她发愁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扶着轮椅把景梅推下了台阶。
景梅回头一看,原来是阿宽。阿宽知道她今天会回来,早就在暗中盯着了。他本想看看景梅回来会不会继续作恶多端,却没想到看到了她这般狼狈的样子。
“景梅小姐,你要去哪儿?要不,我推您去吧。这院子里的台阶、门槛儿多着呢,你自己这样恐怕不行。”阿宽老实巴交地说。
“哦,那就麻烦你推我去父亲那儿。”景梅看着前面的路,心里感觉怪怪的。阿宽在身后默默推着她,好像忘记了她干过的那些坏事儿似的。景梅心里是感谢阿宽的,可又不想当面谢他,因为她骨子里认为自己不会向任何人道歉,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认错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大爷现在在哪儿,我带你四处转转,找找吧。”阿宽推着景梅先去了堂屋。堂屋里空无一人,于是他又调转方向往大爷的屋走去。
离大爷的屋越来越近,景梅心里突然感到有些紧张。她努力抑制着脸上的表情,甚至想笑一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这太难了,她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
阿宽远远看见心妍带着小宝在屋前玩耍,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阿宽无法预测一会儿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好在景梅的腿瘸了,也干不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了,最多也就是再吵一架,恶心恶心人罢了。
景梅也看见了心妍和小宝,她把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又收了回去。她只愿意对自己的父亲强颜欢笑,而这母子俩,他们还不够格。
“夫人,景梅小姐回来了。”阿宽给心妍使了个眼色。
“哦。”心妍看到景梅,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冷漠。她赶紧把小宝拉过来,藏在自己身后。
“干什么?我坐在轮椅上,你有什么好怕的?”景梅看心妍有些紧张的样子,还护着小宝,心里觉得很可笑。“我爸呢?”她冷冷地问。
“出去办事儿了,一会儿就回来。”心妍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情感。
“出去了?既然一会儿就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他吧。我现在这个样子,来来回回也不方便。阿宽,你也在这等一会儿,做个见证,免得一会儿又有人去告黑状,说我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心妍懒得搭理她,抱起小宝就准备回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以后见到就走就是了。这郝家这么大的院子,想要做到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们吗?”景梅又叫住了心妍。“阿宽在这儿呢,我还坐在轮椅上,你觉得我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我既然回来了,咱们以后就必定还是要相处的,你能这样躲一辈子吗?”
心妍心里想着,我跟你能聊什么?最好是一个字也不要说。可鉴于景梅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做过什么不恰当的事儿,她便也不好拒绝,只好对阿宽招了招手。“阿宽,麻烦你带小宝玩一会儿,我陪景梅小姐说说话。”
心妍把小宝交给了阿宽,心里又踏实了些。阿宽带着小宝在旁边的泥巴地里挖虫子,而他的耳朵却没有停下来,一直认真仔细地听着她们在说什么。
“怎么?见我回来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景梅一脸轻蔑地笑着说。
“谁跟谁打招呼?”心妍也不甘示弱,一脸严肃地回应道,“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吗?谁是长辈,谁是晚辈,谁该给谁打招呼呀?”
“呦!几天不见,你变厉害了呀!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还是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妈吗?你在我父亲面前也是这个样子吗?”景梅正说着,一眼就看到心妍手上戴着的闪闪发光的金镯子。“不得了哇!金镯子戴上了!又让我爸花了不少钱吧?你不是不爱钱吗?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怎么?这进了门就憋不住了?”
“你少讽刺我,这不是你爸买的,跟你也没关系。”心妍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
“不是我爸买的?除了我爸还有人舍得给你花这么多钱?莫不是外面的野男人给你买的吧?”景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总想要恶心恶心眼前这个小妈。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吧,否则,你另一只脚也不一定保得住。”心妍不敢相信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可她心里不痛快。她不能认输,她输了,儿子就得跟着一起输。
“看不出来呀,你这嘴巴也挺毒的。你那温柔可人的样子装不下去了吗?这要是被我爸回来不巧看见可怎么办呀?爸可不喜欢像你现在这样的女人。你放心吧,我没事儿,一条腿算什么?以后连路都不用走了,岂不美哉?反正有的是人伺候我。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可不要小看了血缘这个东西。你在我父亲那里把我说得可恨,他确实气得打断了我的脚脖子,可这不也没多长时间吗,我又回来了,就这样在你面前,你说气不气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梅爆发出一阵魔鬼般的笑声,吓得小宝都愣住了。阿宽赶紧把小宝抱起来走远了些。
心妍此时无言以对,因为她也认为大爷嘴上说得再狠,对于这个女儿终究也是放不下的。大爷是很讨厌这个女儿,可女儿毕竟是女儿,总不能让她死在外面。就算是放在自己面前天天骂、日日打,那也只能自己教训,容不得旁人欺负她。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很厉害吗?”景梅继续嘲笑道。
“呵呵……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你说得对,确实不能小看血缘这个东西,这可太重要了!别忘了,你跟你父亲有血缘关系,小宝他跟你父亲一样有血缘关系,而且,他是个男孩儿,你呢?你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孩儿罢了。”心妍瞬间也学会如何用刻薄的语言去反击了,百般忍耐如果不行,那就只能以牙还牙了。
“你!你放屁!只要是姓郝,那就是郝家的血脉!这是你否认不了的事实!”景梅气得差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是啊,确实是郝家的血脉,但血脉和血脉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你和你弟弟,你认为你父亲更器重谁一些呢?难道仅仅是认为景竹比你优秀吗?你错了!即便你比景竹优秀一千倍、一万倍,你父亲仍然更看重景竹。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他是男孩儿,而你不是。同样,我的小宝也是男孩儿,而且还是郝家最小的男孩儿。别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心妍一脸轻松地从树上扯了一片儿树叶在手里把玩,心里甚是得意。景梅不是自己的女儿,既不能打、也不能骂,就只好气气她了,反正她也没把自己当成家里人。
“你!你简直是不要脸,无耻至极!”景梅气急败坏地扶着轮椅的把手想要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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