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的语气,徐光就知道他的判断不对。慌忙跳下泥坑,蹲跪在尸骨跟前,先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再拿起骨盆,仔细地检查片刻,说道:“这具尸骨的死亡时间在五到十年之间,是具女尸,年纪在十四到十六岁之间,身高在四尺七到四尸九之间。”
陈韶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你刚才说她的年纪在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现在为何又变成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了?”
徐光羞愧地涨红了脸。
陈韶不是咄咄逼人的人,看他长了教训,便揭过问题,继续问道:“说一说,她的死因是什么?”
徐光不敢再托大,又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两遍,才拿起颅骨,指着颅骨上的凹裂处说道:“应该是被人用锤子或是斧头一类的钝器敲击颅骨而死。”
陈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很好’后,又接着问道:“如果要你查找这具女尸的身份,你会从哪里入手?”
这个问题,徐光在跟着她办案后,还从来没有涉及过,知道她这是又要传授新知识了,立刻打起精神,再一次从头到脚地将尸骨检查一遍,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到了他先前拿开的颅骨旁边的银钗上。
那是一支只有半个巴掌长的银钗,埋在地底这么多年,表面已是半黑。将银钗捡起来,拍去附着的泥土后,可以明确地看到,这是一支打磨得很是粗糙的荷花钗子。在发现荷花银钗的位置又扒拉了几下,很快一支桃木钗子也露出了头。不过与粗糙的银钗不同,桃木钗子的雕工很是精湛。
将两支钗子递向陈韶,徐光试探着说道:“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两支钗子来查找她的身份?”
陈韶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而是问道:“怎么用这两支钗子来查找她的身份?”
徐光单独拿起银钗,“这支银钗做工太粗糙了,看样子不像是买的,更像是自己打砸出来的。这具尸骨的主人一直戴着它,显然很珍视。可以请画师画几张银钗的样式贴到告示墙上,看看是否有人认识。”
陈韶点一点头,示意他继续。
徐光便又拿起桃木钗子,“这支钗子雕刻精美,可以在郡城卖首饰的铺子挨个问一问。”
“很好。”陈韶拿过桃木钗子,看着钗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几朵荷花,淡声问道,“银钗就交给你了,按你的办法,找画师画好之后,立刻贴到告示墙上去,尽快查出她的身份。”
徐光称是。
陈韶出了泥坑,示意羽林卫继续挖骨。
很快,接二连三的尸骨被挖了出来。只是再没有找到如银钗或是桃木钗子这样可以辨别身份的证物。
陈韶看着桃木钗子,眉梢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这支桃木钗上的荷花与青玉佩、青玉莲花坐佛等的雕工一模一样,而对大管事和张忠才的审问得知,青玉佩、青玉莲花坐佛等都是从掸国买来的,那这支桃木钗子……
朱家的这块地,总共挖出来四十二具尸骨,男、女尸各占一半,年纪都在十三至十八岁之间,除了第一具女尸,其余皆是中毒而亡。因埋得均匀的缘故,不用再另外拼骨。顶着炎炎的烈日,陈韶在吩咐完任中行去准备四十二具草席,又吩咐羽林卫去割些草叶过来盖住挖出来的尸骨后,才带着桃木钗进了朱家庄子。
还在挖骨之时,就在远处躲着看热闹的长涡村百姓见状,也很快散了。不过又很快带着簸箕、背篓等聚到了朱家庄子前。
陈韶才喝了两口傅九打上来的井水,听到长涡村百姓的举动,忙擦了把额头的汗后,出来向着众人揖手赔礼道:“还请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放心,朱家庄子储存的粮食,还有抢占的田地,等处理完文家庄子,就会立刻过来分还给大家。我今日过来,主要还是处理那块地里的尸骨,暂时无法分身处置田地和粮食的事,还望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见谅。”
“就说了今儿不会分粮、分地。”
“都是三娃子,我正扯着地里的花生呢,听他吆喝什么大人过来分粮、分地了,我才急吼吼地回去拿了撮箕过来。”
“我也是听他的吆喝才回去拿了这些。”
“真是害人不浅。”
长涡村的百姓稀稀拉拉地散了。
陈韶目送着所有百姓都离开后,才重新进了庄子大门。任中行安排好人回郡城去取草席,回来看到羽林卫随意地坐在屋檐或是树下乘凉歇气,忙叫任家的下人去搬凳子给他们后,进屋看到陈韶喝的是井水,又吓得赶紧让人去浇水沏茶。
“这些下人都是从各个庄子上找来的,平常懒散惯了,不把话说得明白些,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事。”任中行请罪道,“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们计较才好。”
陈韶笑一笑,随和道:“又是看管文家的庄子,又是看管朱家的庄子,是不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还好。”任中行实话实说道,“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不过书院里的那些学子听说朱家也被剿灭后,近来处置文家庄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空出来的人手也就越来越多了。到如今,算是勉强够用了。”
陈韶听他提及书院的学子,便顺势问道:“那些学子没有给你们惹麻烦吧?”
“没有。”任中行诚心夸赞道,“那些学子无论是对老百姓,还是对我们都很热情有礼,做事更是积极又干脆。老实说,我认识的学子不少,早年间也在书院读过书,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们那般争着抢着做事的人,可见公子将他们锻炼得极好。”
好话人人爱听,尤其是夸那些学子的好话。陈韶笑着说道:“一时的积极勤快不算什么,一直保持下去,才更为难得。”
任中行赞同地点一点头,“能保持三年、五年就很难得了。”
“三年,五年?”如果只能保持三年、五年,她何必浪费这个时间。陈韶无声地笑两声后,干脆地转移话题道,“守在这庄子上的人,都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任中行拍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已是正午,忙要叫人回郡城去置办几桌酒席过来,陈韶便出声制止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叫两个人……罢了,蝉衣,你带两个羽林卫往村里去一趟,找几个会做饭的婶子过来帮着给大家做一顿饭。”
长涡村距离朱家庄子并不远,也就一两百丈的距离。蝉衣带着羽林卫去后,很快便独自折转回来,笑盈盈道:“不用麻烦叫人来做了,村正已经安排好些大娘、大婶在给我们做饭了。还说公子去别的村子时,别的村子都杀鸡斩羊,如今来了长涡村,长涡村自然不能被比下去。跟去的两位大哥,已经自觉地在帮着打下手了。”
陈韶放下茶碗,起身道:“既然他们都已经在打下手了,我们也不能被比下去。走吧,一起过去打下手。”
羽林卫们一听这话,立刻吆三喝四地爬起来,来不及拍身上的泥土,便争先恐后地朝着长涡村涌了过去。任中行早前也跟着陈韶跑过十个村子,同样跟着她吃过不少百姓们招待的饭菜。那些饭菜虽比不得酒楼里的精致可口,但分量是绝对没话说。而且一大群人围着吃饭,那个热闹劲,也是酒楼比不了的。看到羽林卫你追我赶的已经跑出去十几丈远,他也不甘落后地朝着陈韶揖一揖手后,飞快地追了出去。
傅九也想追,可又想保护陈韶,犹犹豫豫纠纠结结得跟猴子一样,在陈韶身边上蹿下跳。陈韶大方道:“去吧。”
傅九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他们追去。
陈韶看他为后来居上,连轻功都用上了,不由笑上两声后,朝眼巴巴的任家下人道:“一会儿饭好了,我会安排人送过来。庄子这边,就麻烦你们辛苦些,好好照顾着。”
洪源郡是座很典型的山城,不管是郡城,还是村镇,多数都是依山而建,长涡村也不例外。因要煮的饭菜众多,村正将煮饭的位置安排在了祠堂前的石坝上。陈韶到时,看到长涡村的村民正似在跟羽林卫比赛一样,都在争抢着干活。热闹的场面,让村正吼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控制下来。
看到陈韶过来,已经年过六十的村正健步如飞地迎上来,止不住兴奋地说道:“大人来得正好,快让他们停下来歇一歇,这点活我们自己干得过来!”
“大爷不用为他们担心,”陈韶温和道,“等他们劈完柴,又担完水,自然会停下来。”
村正显然只知道他们以往去各个村子办事时,各个村子会杀鸡斩羊的留他们吃饭,不知道羽林卫所谓的打下手,是帮着村里的家家户户劈柴、担水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看陈韶不着急,村正愣眉愣眼地提醒道:“他们在给人家里劈柴、担水,还有要去地里给人扯花生的,这大中午的太阳毒得很,这样干下去,要中了暑气可咋整?”
蝉衣出面道:“大爷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去采些草药回来,给他们熬一锅汤就行。”
村正道:“这,这咋做着饭,反成了来给我们干活呢?”
任中行正担着水经过,闻言高声道:“大爷您习惯了就好。”
陈韶边往阴凉处走,边道:“是呀,您习惯了就好。”
这边说着,那边蝉衣已经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往村外采草药去了。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又帮着收拾干净后,在村里人不舍的目光中,陈韶带着羽林卫终于回了朱家的庄子。
任家已经将草席送过来了。
但太阳实在毒辣。
陈韶安排任家人将上午扯的花生拖回来,让羽林卫一边等太阳落下去,一边摘花生。在羽林卫三三两两地围成一团摘花生之时,她则让任中行将朱家庄子上的管事带到了正堂。
先问了一些庄子的情况,又问了几句那块地的情况,大致摸清了他的底细后,陈韶才进入正题:“那块地总共埋了多少人?”
“四十二个人。”管事毫不犹豫地答道,“二十一个男子,二十一个女子,小人记得非常清楚。”
自从朱家被灭后,管事就被任家的人绑着双脚,被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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