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华灯初上。
素萝园并没有因前些天的夜半枪声而导致生意败落,到了正点,依旧门庭若市。
至于对面的绝绝子之家?
达官显贵们瞄一眼都懒得瞄。
倒是都好奇今儿个纳兰老板是搞哪门子名堂,大冷天的竟然在室外搭台子,沿路还摆了许多蜡烛,又是红的又是白的,而且仪门大敞,正对着街对面绝绝子之家。
闹哪样?
唱对台戏?
那也太瞧得起对面了吧,不就是免费看戏还送果盘拉人气的小角色么?
看客当然不知,他们也被纳兰容错当成了工具人,无论贫富规矩,在绝绝子之家和素萝园眼里都没甚区别。
而刘芒泛在进入戌时的那一刻,就在身前香炉中燃起三根竹香,很粗,每根都有大拇指粗细。
他紧紧盯着竹香燃烧的变化。
三根竹香,中间最短,其次是右,最长的是左边。
除了中间的香头竖立,其余两个都向左右偏斜出至少五十度,香头却又不掉落。
误伤香!
误伤香号伤无意。
无意之中偏晦气。
三日之得见血光。
必有失手招灾殃。
善知遇此当回避。
万勿逞强好争狂。
“终于出招了是吧?”刘芒泛转头对台下的张小狗吆喝着,“开整,按我说的改格局布置,勿急求稳,千万别整岔劈了。”
“刘哥放心!”
张小狗立刻带着马仔展开行动。
不是什么打打杀杀,而是将绝绝子之家从大门到正堂处,几乎所有的遮挡物全部移除,相当于两家台子呈一条直线。
除此之外,在两侧布置许多一尺三寸长的杨木板,与对面的蜡烛阵异曲同工。
这可苦了正襟危坐的看客们,正堂本来就四下漏风,现在可好,门还给敞开了。
小风一吹,个个冻的夹裤裆。
台上的赵三元却来了精神。
你妈妈的,左等右等,对面终于坐不住了!
就在赵三元打起精神时,那边的纳兰容错已经开场,他依然唱着京韵大鼓,但这一次台上除了乐师外,还有黄虾和阎五夫妇。
这两口子各身披红白布七尺九寸、挂生铁一斤、木炭一块、铜镜四面,头戴雄鸡翎,左手端水碗,右手拿菜刀,在台上神神叨叨的晃来晃去,时不时向周围洒水,又时不时用柴刀往绝绝子之家方向虚劈。
看客们也搞不懂这是啥阵仗,反正还挺新鲜的。
却没人回头注意到那些白烛红烛的烛火竟整齐划一的向着绝绝子之家方向倾斜。
仿佛有一只无形虚无的大手罩去,想要搅散绝绝子之家上空盘旋的阴煞之气。
咣~
一声铜锣响,好戏开场!
若说司天台上的刘芒泛是将帅,那赵三元便是先锋,首当其冲。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净净~”
吕秀才从台后唱喝而出,他身上啷当的物件也不少,身披红、白、青布各五尺,抹上了时而精药香,白鸡翎四十九根,铜镜一面。
常人看不懂情有可原。
简单来说,现在双方的小风水局已经纠缠到了一处,等到了你中有我的极致乱麻状态,那么两家的小风水就会彻底同归于尽。
纳兰容错自不会坐以待毙,素萝园是他苦心经营的老巢,因为自身原因已经没法离开这里,一旦素萝园的小风水局被破,那他再难续命,不出三天必五脏毒烂而死。
由此可见,刘芒泛这招相当流氓,反正绝绝子之家的小风水局被破也不心疼,实打实的阳谋,逼迫纳兰容错不得不接招。
也确实如此,纳兰容错自不会坐以待毙。
他想要破局就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化解绝绝子之家的鬼隔山海镇,如赵三元等人之前想拔生桩就必须一个一个的去拔。
因两家的局都是极阴极煞,可以看做是两块坟,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白事葬法来破局。
纳兰容错先行出招,要先破对面的穿山煞。
反观赵三元这头早就以逸待劳多时,等的就是烂屁股出招。
吕秀才在台上绕圈撒黄豆,赵三元则七根柳木箭向斜上方投掷而去,再用老镰刀斩艾草。
“一箭射天殃,二箭射地殃!”
“三箭射鬼殃,四箭射四方!”
“射断尸伏孽,妖邪尽离伤!”
“戊己坐中央,日月陌三光!”
咒文一起,言出法随。
那虚无大手正要罩在绝绝子之家的正门时,忽有飞光激射而至,分别钉在七根手指头上。
紧接着一把模模糊糊的大镰刀由下至上砍去。
“哎呦——”
阎五一声痛呼,捂着手掌龇牙咧嘴,疼的满脑门冷汗。
他媳妇儿黄虾没工夫搭理他,用最快速度推来个度轮小木车,上面插了十九根桔梗,还有些米袋子,里边全都是五谷粮。
也不管下边坐的是哪路达官显贵,直接哗啦啦的全倒二来出去,随即尖声厉喝。
“吾道津门来搜寻,护身护法随后跟!”
“一把灶王神豆起,落在黄土重千斤!”
“旦打鬼魅粉粉碎,打的殃煞化灰尘!”
那边吕秀才接过赵三元的镰刀,虚劈正起劲儿时,忽感镰刀重若千钧,手掌火辣辣的疼。
等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手掌竟扎上了密密麻麻的桔梗毛刺,火辣辣的疼。
这是‘误伤香’带来的效果之一。
哪怕赵三元做了心理准备,却也没料到对面下手如此稳准狠。
他妈的就知道不简单!
赵三元跟变戏法似的从桌下拿出一样又一样东西。
镇灯一双,白米一碗,六条一根,五色布三道,黑狗血混杂的朱砂二钱,茯苓半两。
“荡荡幽魂,何处留存!”
“河间野外,庙宇庄村!”
“幽冥地府,何处藏身!”
“赫赫阴阳,速放真魂!”
镇灯烛火燃烧着朱砂茯苓等物,随后赵三元甩出米碗,白米撒过烛火与燃烧物,却没有哗啦啦落地,而是如奔流般上下起伏。
这可把台下观众们看傻了。
本来是心不甘情不愿,响声和小曲儿一点都不好听。
谁曾想这几个小子还有别的活儿。
你们会变戏法早说早演啊,不比之前那什么东北的山东北的河东北的铁锅炖大鹅好看好听?
与此同时,阎五和黄虾联手已破掉了穿山杀、木马杀等五个煞局。
但纳兰容错身前的竹香也起了明显变化。
中间最短,左次之,右边最长。
左柱香头左弯,其余右弯。
失闪香!
失闪香号出意外。
一不留神酿成灾。
疏忽注意两可间。
神差鬼使乖不乖。
上卯下戌必有显。
水火跌损差错来。
咣当——
就见黄虾施术的渡轮小车突然散了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身上啷当的零碎也四下飞散,那两排长长烛火接连熄灭二三十个。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这边看客也目瞪口呆。
这啥啊?
之前没听说素萝园还有变戏法的节目啊?
纳兰容错快节奏连续敲击鼓面,随后祭出一个象棋盘。
大者一尺四寸,中间河路一尺二寸,框气氛方圆,内起显三分,方圆横共十路。
棋盘旋转而去,正盖住台面上的窟窿,并隐约传来叮叮咣咣的闷响。
黄虾和阎五的确破了鬼隔山海镇的几个小煞局,可相对应的,这边神隔布生桩内也同样不好受。
这场风水相争,至此斗了个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明面上谁也没落着好。
可纳兰容错消耗不起,而刘芒泛乐得如此,大家的煞局都抵消拼光了才好,到时候哥几个直接杀过去,再不受任何限制。
随着时间推移,这场风水斗法愈发激烈。
你出净宅撵,我就出六庚八道。
你来瘟死葬,我就使天地不覆。
纳兰容错以生桩施术,敲鼓助威。
赵三元那边当然比不过,可不代表刘芒泛没办法。
司天台上,香阵螺旋打着旋儿,随后就瞧见他家大狸仙儿摆酒设宴,左右各做着个像是年画里的男人。
本地城隍左右游神!
“来来来走一个~”
“还当着差呢,后半夜还得领亡魂入冥土,喝酒误事。”
“也是,二位尊神兢兢业业劳苦功高,我个东北小仙儿也早有耳闻啊,这津门三卫屯可都在二位身上担着啊,那咱不喝酒,来尝尝这个,咱老家的汽水儿,八王寺的~”
“无功不受禄,话说能在仙谱有名的狸仙课不多,你在哪修行来着?”
“十花顶黑布林大狸子啊,大护法赐名黎品道,小仙而已不足挂齿。”
左右游神对视一眼,啧啧称奇:“原来是你啊?几年前因与自家弟子处理了不少烟土造福一方,又因道行有了火候所以被纳入仙谱,我们知道,可你不美滋的依靠长白灵脉修行,入关作甚?”
大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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