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门下白苍,见过姚真君!”
白苍昂首入殿,未见其人,便先微微躬身行礼。
不过在一抬头的刹那,他却不由得愣了片刻。
只因这位禾山掌教姚真君的形象,与他想象中确实有亿些出入。
不能说是完美符合吧,也能说是天差地别,一模不一样。
只见他鬓发如戟,环眼豹目,皮肤黝黑,活脱脱一个猛张飞的形象,就差一根丈八蛇矛了。
而且身穿黑色甲胄,玄锦下摆有五彩条纹,给人一种沉重如山,但又妖异艳丽的观感。
整个甲胄皆由漆黑的鳞甲构建而成,上有密密麻麻的五彩纹路,交织成了诡异的篆箓,流转间好似万蛇攒簇,说不出的狰狞凶恶。
肘膝拳甲,两肩吞兽处,还有锋锐的尖刺突起,隐隐透出森然冷芒,宛若玄冥骨刺、凶兽獠牙。
一看便知这是纯粹且实用的杀伐凶器。
但是以姚真君的修为,此等铠甲若非法宝之流,到底能起到多大用处,却是不好言说。
只能说从这一副形象,就能看出他的几分性情。
“铠者,坚重之言,或谓之甲。”
看到白苍的目光所至,姚真君却也并未因为他的“冒犯”而不快,反而面露得色道:
“这一具玄冥重铠,乃是我亲手斩杀上古凶兽巴蛇,取其鳞甲一千八百八十八片,獠牙三十六根,并其蛇皮杂糅,混杂云霞精华织锦制成。”
“自我证道成丹之日起,至今已有三百二十年,助我斗败真君九位,斗杀同境三人。”
“白小友,你以为此铠如何?!”
姚真君的声音粗豪,沙哑处又像是金石相击,配合自身形象,自然给人一种莽撞凶狠、悍勇好斗的印象。
但是对方身为一方掌教,执掌禾山道数百年,白苍可不觉得此等性情,会是对方真正的底色。
故而他并未迎合姚真君所言,只是淡然一笑道:“请恕晚辈驽钝,未能见得端倪。”
“只是男儿好斗,所爱不过兵戈杀伐,见之不免欣喜,可若以晚辈自身喜好,却是更爱剑丸斗杀之法,拙于近身搏杀,自是无有资格,评判此铠好坏。”
素以近身搏杀起家,曾经多次锤杀大敌的“白大善人”,眼睛都没眨一下,胡话张口就来。
不过他的这一番话,却也是暗藏机锋。
首先是避开了姚真君的问题,并未对他得意的“玄冥重铠”做出任何点评。
其次是避其锋芒,却又另辟蹊径,并未从两者修为差距的方向,来避开对“玄冥重铠”的点评。
最后还隐隐带着几分抬杠之意,略微地刺探了几分。
若是姚真君果真是莽撞好斗的性情,闻得此言自会有所反应,反之则说明对方此前种种,皆是有意表现出来的假象。
最关键的是:白苍避开了两者修为差距的问题,却是隐隐表达了不甘于人下的“桀骜”。
这又是另外一重试探,窥探的却是姚真君的度量如何。
如此百转千回的细腻心思,若非心机阴沉、城府极深的老银币,绝不可能瞬间秒懂。
但是姚真君闻言面色不变,眸光却是微微闪烁,显然在一刹那间,便已“读懂”了白苍的所有言外之意。
“哈哈哈,崇古所言不差,小友果是妙人。”
姚真君先是提了一嘴姚崇古,表明了两人之间亲近的关系。
继而又状若无意道:“小友所来,何其迟也?”
“我这段时间,听你名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只你一人,便让我整个禾山年轻一辈,皆是黯淡无光啊!”
说罢,姚真君停顿片刻,又故作姿态地“怪责”道:“只因你之缘故,最近都有人怪我这个掌教当得不称职了。”
“你说说看,我该如何问责于你?”
姚真君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将他这个禾山道掌教的水平,彰显得淋漓尽致。
先是拉近关系,又有意无意地点出了两人的身份差距。
最后再一句“问责”,不仅将白苍的试探,通通都顶了回去,还给他埋下了一颗软钉子。
可是偏偏,他这一番话,从头到尾都在捧着白苍,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任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明着是玩笑话,实则却是言辞如刀,端的是见血封喉,却又杀人不见血。
如果翻译得难听一点,甚至可以说是:你什么身份?也配刺探本真君的性情、心思?
只这一点,若是白苍应对不好,姚真君要给他个苦头吃,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毕竟以常理来说,白苍此举何止是“无礼”,简直就是“冒犯”。
换作脾气差些的真君,当场斩了他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当然啦,白苍毕竟身份不凡,又与禾山道渊源极深、关系匪浅。
所以姚真君也并未与之斤斤计较,只是给予了一番绵里藏针的回应。
既守住了自己堂堂一方掌教、实丹真君的位份、气量,又给了白苍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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