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带着七处箭伤涉水回到晋阳城。
看着七支羽箭都射在刘曜的前胸,一城的将军都敬佩刘曜的勇武,刘粲自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硬要说刘曜贪生怕死。
比治不了刘曜的罪,更坏的消息是拓跋猗卢带着六万人也来了。
拓跋猗卢更是没有废话,没等着刘粲重新鼓舞士气,调配兵马,就通过刘琨事先埋好的几条密道杀进了晋阳城。
刘粲一面派从刘琨那里降过来的邢延去劝阻拓跋猗卢,一面和刘曜带上心腹,往蒙山方向遁逃。
“邢延又是你”
拓跋猗卢一看,拦住自己的人,正是当初挑拨自己和刘琨,挑拨得两人开打了,他倒好,一转身成了刘粲的狗腿子。
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拓跋猗卢让中军射住阵脚,左右二军从两侧攻击前进,他自己提马上前,和这位仇人叙旧。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拓跋部的儿郎都想吃你的肉吗?”
“大单于,末将的肉是酸的,不那么好吃。末将既然敢留下,就没想活着回去。拓跋部都是草原上光明磊落的汉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单于与汉国的仇怨,也不过就是末将一人,大单于又何必因为末将区区一人,劳师远征,让这数万拓跋儿郎死在中原异土哪?”
“你倒是看得很开,这莫非是要劝我退兵回代郡,放那刘奴一回”
拓跋猗卢一边和邢延谈着条件,一边指挥部下分兵搜索。
“大单于错了,末将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刘粲,是为了大单于着想,大单于请想,即便是大单于弓马无双,所向披靡,打败了汉国,但平阳之地,对于拓跋部来说,既不能放牧,又不能狩猎,还不是给刘琨做了陪衬。”
“你还是那个一年前的说法当初你就是用这套说辞,让我和刘琨反目,当时你说得可是天花乱坠,合力驱逐刘琨后,西河之地尽归于我,还说连铁弗部刘虎也要并入我部,结果哪?刘虎偷袭我盛乐,你投靠匈奴,在我军归途设下埋伏,若不是刘琨不念旧恶,出兵解围,我早就死在汾水之畔了。”
“大单于,您是草原上的雄主,自然知道草原上的道理,头狼一旦受伤,就会有狼去挑战头狼的地位。你自己受了伤,那刘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点道理,末将不信大单于不明白。”
“那,你想说什么让我放弃相帮刘琨改投汉国,和刘聪一样背叛晋国”
“大单于,晋国已经完了,现在晋国的皇帝都在给汉皇洗脚。汉皇视大单于为兄弟,若大单于能够罢兵,汉皇可许大单于幽州以北的征伐之权。小小的一个代郡,又岂能装得下大单于的英雄气概。”
“儿啊,看见了没有,这才叫好的马屁。”
拓跋猗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把拉住从血人堆里杀穿了,回来报信的拓跋六修。
“父亲,已经探明了,刘粲和刘曜往蒙山逃遁了。是追还是不追?”
“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是要追了。你不会听了这家伙的谗言,收了这家伙的好处吧?”
“好处倒是真的收了,这些晋人敛财的本事是真的高明,他送得那些礼,足够咱们再建一个小平城了。”
“怎么是他送得礼分明是我军的缴获。你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把他的头摘下来,交给刘琨,以表达我拓跋部的态度。”
“大单于 ,不能啊。末将还有话要说。一旦刘琨实力壮大,必定会吞并拓跋部……”
“聒噪。”
腰间马刀斩出,邢延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拓跋六修一把拎起邢延的头发,将头颅系在腰间。
“六修,你等等,你觉得他刚才说得话怎么样?”拓跋猗卢喊住了着急着去收拾刘粲刘曜的拓跋六修。
“一派胡言,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咱草原上的汉子,只信一句话——爱那些爱你的人,杀掉那些骗你的人。”
“但坏人嘴里,也有实话。”
“父亲信了他的话?”
“我鲜卑三部拓跋、段、慕容,无一不是弓马娴熟,可为什么只配在塞外吃沙喝风你看这中原沃土,为何匈奴人居得,我鲜卑居不得”
“匈奴已经归汉晋数百年,通婚易俗已经十几代人了,自然熟悉了中原……父亲的意思是,拓跋部也要学习匈奴这种通婚易俗,逐渐让拓跋部族人适应中原的生活方式”
“不错,六修,我们的眼光要放得远一些,如果我们这次一鼓作气把刘聪灭了,或者说打残了,那么我们的损失也不在少数,这样就有可能被人一口吃掉。”
“明白了父亲。”
“去吧,多从刘粲刘曜那里敲一下。”
拓跋猗卢下了总攻的命令,拓跋六修领着快骑穿插迂回,在蓝谷截住了遁逃的刘粲刘曜。
“呀,刘家的大个子和小色狼,真是有缘啊。”
刘粲看到拓跋六修腰间系着一个头颅,就问道,“你那是谁的头颅”
“哦,没什么,叛徒邢延,叛徒就该是这个下场。小色狼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难道说平阳的汾水,把你身上的匈奴血都洗冷了不成”
“右贤王,匈奴鲜卑本就是兄弟,何必为了晋人,伤害你我兄弟情意右贤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刘粲自然是没关邢延为什么死,他只关心他不要死就行,哪怕是让他献上刘曜,他都觉得合情合理 。
“要求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专门惦记别人家的漂亮老婆有些话,我要是说出来了,大家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明白明白,”刘粲挥挥手,一车车的财宝拉到了拓跋六修的队伍中,“汉皇一直仰慕大单于,苦于无缘相见,这算是汉皇的见面礼。”
“嗯,懂事啊,我看你小子将来能成大事,好吧,我也帮你个忙,把那些和你作对的人,都留下了,你不觉得本王的腰间还能再挂几个头颅吗?”
“这是万万不可的。”
刘粲一反常态,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当然,并不是他变成了菩萨心肠,而是这次逃出来的人里,一大半是刘曜的亲信,他一旦翻脸出卖刘曜,刘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卖他了。
拓跋六修看出了其中端倪,立刻就舍了刘粲,提马来到刘曜面前。
“怎么样?刘大个子,箭伤好些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把这个讨厌的小色狼带回大草原上喂狼”
“右贤王说笑了,汉国有军法,主帅死,三军皆有罪。”
“可惜了,还想挑拨一下你们的关系,没想到你们叔侄情比金坚,就算小色狼想让大个子死。大个子还是尽人臣的本分。不过哪,金鳞岂是池中物,若是你有一天有天下之志,我拓跋部必助之。”
“哼哼,右贤王,本王窃为你担忧,听说你们要在代郡建盛乐、平城。这让本王想起了当年赵武灵王分赵国为代国赵国的故事。本王劝右贤王还是早做打算。”
一句话点中了拓跋六修的要害,确实拓跋猗卢不爱他这个长子,反而对幼子宠爱有加,他说得赵武灵王并王二子的事情,还真的有可能发生,要不然他无缘无故怎么就建了两个城。
拓跋六修沉思了片刻,又捶打了一下脑袋,这些问题还真不是他擅长的。
“所以,右贤王需要外援。本王有一计。大单于依托的不过是并州刺史刘琨,右贤王可以和幽州的王浚结交,这样即使有变,右贤王还有一条退路。”
“那么,你哪?你给自己想好现在的退路了吗?”
“谁都可以杀我,但右贤王偏偏不可,右贤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要是再把我斩了,那么你父子相残的事情,恐怕就一天也等不了了。这里的财宝都是右贤王的,就当是我的买路费。”
“好吧,看在钱的份上,我就放你们过去了。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镇北将军刘丰,他是刘粲的心腹。”
“好,知道了。”
拓跋六修挥挥手,一条窄道让了出来,当然每个人过去的时候,肯定是要沿路留下些什么的。
“哎,你就不要走了,镇北将军刘丰,我总要拿点功勋回去吧?要不然别人怎么看我”
拓跋六修看到刘丰也想混过去,急忙派士兵把他抓了出来。
“大王,末将身上的财物都上缴了,没有丝毫的隐瞒。”刘丰指着自己的一身单衣说道。
“那没办法了,谁让你命不好哪?有人出了大价钱,点名要你死。”
刘粲、刘曜得以逃回平阳,拓跋六修也收拢队伍回到晋阳。
“代公,为何不乘胜追击,直捣平阳”
刘琨看到拓跋猗卢准备拔营北归,不得不来问上一问。
“越石兄弟,这就快入冬了,我得回家去看看儿郎们入冬的食物够不够,去看看两个城池修得如何。”
“何况,平阳易守难攻,那刘聪又是百战名将,他们刘家在那里又是世代经营,你们晋人的兵法上不是说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吗?”
“天时地利就不用说了,我听说张轨的七万大军没有到了临晋就被曲允挡了回去。你们晋人这些当官的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考虑自己那点东西。既然临晋那边没有了战事,那么蒲坂的方向的汉军就会回援,我们的战机自然就就没有了。”
拓跋猗卢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琨也只能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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