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景神色一怔,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个人在漆黑的山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静谧的夜被破碎的风轻轻吹皱,只有树叶发出沙沙轻响。
易伍努力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吴老师,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哦?”
“嗯。这里的每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认识。”
“哦,为什么啊?难不成你在这儿住过?” 更深露重,易伍用手摸了摸潮湿的鼻尖。
高山雨雾出好茶。令这一片闻名遐迩的,是那坐落在北回归线上的茶叶带。
亚热带季风性气候的照拂下,这里温暖湿润,雨量充沛。丘陵与山地里密布着酸性土壤,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就了茶树葳蕤。
从这里笔直向西行,跨过缅甸到达印度西部的孟加拉邦,便是“茶中香槟”大吉岭 (darjeeling) 的产区。那里的红茶是她办公桌上的常客,独一无二的麝香葡萄风味是她最爱的私藏。
两片同属北回归线的区域,不论从纬度、山脉走向、气候条件还是种植品种来看,都相似得如同镜像结构一般。
像朝露吻过茶花,记忆的弦无端被拨动。她突然想起了吴明景的母亲——曾红极一时的歌星吴映之。
媒体报道说,她最后生活的地方,似乎就是大吉岭。可那时,正好是吴明景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她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异国他乡独自生活?之后又为什么会因为抑郁症自杀?
平日工作繁忙,她对娱乐圈的事情知之甚少。后来为了吴明景,才开始疯狂搜集和他有关联的消息。本来还想找米合美聊聊他的童年,可米合美在电话那头讳莫如深,只说见了面再详谈。
作为星二代,吴明景早早出道,年少成名,烜赫一时。可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在事业的顶峰期,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被公司雪藏。紧接着吴映之自杀的消息传来,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媒体偷拍到的照片里,那个神采飞扬、才华横溢的少年死去了,只剩下一个浑浑噩噩、不离烟酒、颓废消沉的躯壳。
名利场的更新换代便是如此,“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当初叱咤风云,兼具颜值与才华的新人,时隔数年再度出场竟被群嘲江郎才尽,随后便再度销声匿迹,沦落到要去拼盘走穴。
易伍计划着多聊聊吴明景的童年。
正准备张口,前方突然传来男人清晰又冷冽的声音:
“因为我,就是在那间寺庙,长大的。”
“在寺庙长大?怎么可能,你妈妈不是”话说到一半,易伍突然打住。她想起,公开渠道里,根本查不到任何和吴明景父亲有关的信息。
脑海里蹦出了最有可能的解释。吴映之,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美人,在事业巅峰期突然意外怀孕。为了不影响事业发展,只能偷偷把孩子放到寺庙里寄养。
她正想着,吴明景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她。双手插兜,神情漠然。
月光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如同美神临凡。
“我不知道易老师是怎么定义家的。如果是指,有家人存在的地方。那么,我可能,从来就没有过那种东西。”
她的心,在漆黑的夜里,被突地拧了一下。
家是物理上的概念吗?易伍觉得不是。
家,应该是心灵的依归,是不论航行多久回头就能看到的灯塔,也是无尽下坠后偶然发现的身下软垫。
这些年,对于现实她总有一种悬浮感,好似烂木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往前往后怎么都靠不了岸。
可曾经,她也有过对于“家”的执念,虽然那是一个只有妈妈的地方。
离开燕城的最后一天,也是差点被咸猪手侵犯的那天上午,她去了趟瑞康精神病医院。
高级病房内,冰冷的白炽灯整日亮着。
医院是上市企业,内部装饰其实既不灰暗也不沉闷,只是作为亲属迈入其中,压抑总无孔不入,像厚重云层笼罩的浓影。
房间里的中年女人正在发疯,把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奋力砸向墙壁。
女人的余光从玻璃窗里瞟到她,下一秒如同饿极了的狮子直冲过来,疯狂扭动门锁,低声嘶吼:“狗东西把你妈关这里,真白养你了!让我回家,放我出去!”
易伍站在门口,冷静地听着警铃大作,看到护士们急匆匆地赶来,将镇定剂注入女人的血管。
女人很快被放倒,平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身上五花八门的输液管和监测仪器织成了一张无言的网。
病痛的煎熬让她眼神呆滞,形容枯槁,年轻时那清丽的面容早已荡然无存。
在这里,她不是华声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也不是易伍的母亲谷佳慧,而是护士口里令人头疼的三房402。
不听指挥,不按时服药,每天疯疯癫癫。自残和绝食,换着法子轮番上演。
谷佳慧的生命力像风一样消散,如同即将飘落的秋叶,和这生机盎然的初夏一比,只剩违和。
易伍经常会感叹,命运确实是一位爱捉弄人的顽童,时而给予惊喜,时而又暗藏险恶。
正如她和谷佳慧二十几年来时好时坏的关系。
拥有不同姓氏的两人,是血亲,是母女,是恶劣环境中互相依靠的伴生藤蔓,却也在根系缠绕中竞相争夺土壤的养分,最终近似仇人。
“妈,是你一直教我,不能欠人人情的对不对?那你乖一点,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就离开这儿,好不好?”易伍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床边,握住那没有血色的手,声音微微颤抖。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回应她的只有匀称的呼吸声。
她可能是有点想哭,因为鼻子酸酸的,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掉眼泪。
探望结束,易伍在医院楼下新开的奶茶店里等人。
医院所在的这片区域是燕城的远郊,多年前只是个荒烟蔓草的城乡结合部。
可这片地皮偏偏被华声集团看中,而后与朔星娱乐一同开发,短短几年便建立起了集娱乐、休闲、度假于一体的“天堂岛”影视主题乐园。
往日的破落早就被一扫而空。如今这儿房价暴涨,处处透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已是今非昔比。
这里也一跃成为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的地方。
易伍坐在奶茶店靠窗的位置,呆呆地望着远处排队等候入园的长龙,直到闺蜜管小安咚咚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这才转过头来。
她并没有对咸猪手撒谎——管小安确实是皮肤科医生,也是她过过命的高中同学。
“瞧你这耳朵,还是这么好使啊!我刚推门你就转头了。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管小安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还是和以往一样,大大咧咧,走路带风。
易伍目光迷离,喃喃自语:“看外面排队的人啊。多有意思,精神病院和主题乐园开在一处,天堂和地狱可以互相串门。”
说完她扫码给管小安点了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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