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中型舰送给陈恪他们了,聂钊一行人也得乘坐董爷的船回去。

    董爷当然喜不胜收,而虽然他也又困又累,但依然强撑着要自己上船,还特地跟陈柔讲,他今天晚上不睡觉,要跟她好好聊一聊,也就是好好说尔爷点坏话。

    他的手下们看不出啥来,但宋援朝比较有经验,悄悄对陈柔说:“我问卫生室要了一些药品,有吗啡,还有阿斯匹林,要平常,董爷用不着,但今天我估计够呛。”

    在山洞里捂了大半天,出来之后也只休息了半天就要回去,董爷确实很可能倒下。

    陈柔给宋援朝竖大拇指:“宋哥你可真细心。”

    宋援朝嘿嘿笑:“应该的嘛。”

    聂钊先登船,已经在船上了,正在伸手拉陈柔,陈恪赶来了:“阿柔!”

    见他一脸着急,陈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扭头又下了船,问:“出什么事了?”

    陈恪看表,说:“再等半个小时吧,你家的大沙发和大茶几,冰箱,饮水器怕磕坏了,我让他们慢慢搬,一会儿你们全带走。”

    聂钊当然听到,而且立刻说:“那些也是给你们的,不用再搬了。”

    陈恪刚想推辞,见陈柔撇嘴摇头,只好改口说:“这样吧,我们把餐厅锁起来,以后万一你们来,我们再打开,如果你们不来,它就保持原样。”

    陈柔比较烦老爸的一点就是,他不但甘于吃苦,还乐于吃苦,而且完全不懂享受。

    一张沙发而已,他们平常可以坐一坐,午休一下都行,为什么非要锁起来?

    陈柔都烦了,差点就要骂人了,但回头看陈恪那张黢黑的,容长的,眉刚目毅的脸,她陡然反应过来,他那叫骨气,是部队给予的教育,贫穷是光荣的,享乐是可耻的,尤其是到了国外,因为本身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国家,就更加要慎重。

    陈柔多希望老爸能像岳中麒那样,不但会说漂亮话,还会变通。

    但再转念一想,她就又释然了。

    因为组织之所以安排他当老大,是为了掌舵,掌握大方向。

    他有一腔正气,整个队伍才能无坚不摧。

    轻声叹气,她说:“好吧,锁起来,等到我下回来的时候再用。”

    陈恪闻言,突然就笑了。

    他有一口整洁的大白牙,一笑,跟黑人牙膏似的。

    不怪岳中麒关注陈柔,他也一样,看着她的时候,就总会有一种仿佛看着自家闺女长成式的骄傲和操心,疼爱,她在的这几天,陈恪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中。

    当然了,她值得被关注,被瞩目,她是那么的耀眼,强大,就像毛爷爷说的,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她要走了,岳中麒难过的躲房间里抽烟呢,不肯出来。

    陈恪来送人,眼里也是热热的。

    他总有种冲动,想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脸,告诉她她有多优秀。

    可他不能,那太唐突了,他也不知道今番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但她一句话突然就让陈恪开心起来了,且不说下回是什么时候,但是会有下回的,等她下回再来,她就还可以躺她舒适的大沙发,赤脚走她昂贵的地毯不是?

    陈柔突然想到什么,在船上摇手,又弯腰递给陈恪个东西:“带给岳队。”

    船马上发,陈恪说:“注意身体。”

    又说:“勤加锻炼,也要记得吃饱吃好!”

    天已经黑透了,船上没有开灯,随着一声长长的鸣笛,船要起航了,陈柔并没有说话,但不是因为她不想说,而是她突然想起中学时学过的,朱自清的《背影》,再听陈恪一声声朴实的叮嘱,突然间切实感受到,来自父亲的爱是什么样子的了。

    ……

    岳中麒伤感了一会儿之后就振作起来了,刚刚带着一帮人把聂老板的真皮大沙发拆分开来,才从舰舱里抬出来,准备先转到小船上,再送到董爷的大货轮上。

    就在他们歇口气的功夫陈恪来了,先说:“把沙发仍放回去。”

    岳中麒是城里人,最懂沙发的,这些年的大陆,大家基本都是木头打个框,里面先垫几件破烂衣服,再裁几块海绵垫着,布一蒙,就是时髦又洋气的沙好。

    但是那种沙发在聂老板的沙发面前连弟弟都不算,只能算是孙子。

    他的沙发是钢毂镶加实木,里面是啥海绵不好说,但皮是顶好的头层牛皮,那些东西加到一起,沙发就不是沉,而是死沉死沉,再加上楼梯狭窄,怕了磕了碰了,他们好半天才分组搬出来,结果陈恪又说要放回去,凭啥?

    岳中麒为了买小蛋糕而花光了生活费,就只能用报纸卷烟丝儿,他下意识一掏才发现惨了,烟丝儿都有完了,报纸一揉一扔,他问:“陈队,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不过立刻,他就又变脸了,因为陈恪说:“聂太说了,以后她来的时候再用。”

    岳中麒下意识捡报纸,再摸烟丝:“你看看你,怎么不早说呢,对对对,咱们就该把它放回去,上把大锁,以后聂太来了,原样儿给她住。”

    但他扯出衣兜来,又要炸毛了:“谁他妈偷我烟丝儿了吧,我的烟丝呢?”

    其实他的烟丝是自己抽完了,故意这样说,是为了好蹭别人一支烟抽。

    也就在这时,陈恪把信递给了他,并说:“聂太委托我交给你的信。”

    岳中麒刚才还急炸的烟瘾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捧过信来,如获至宝:“写的啥?”

    陈恪也想知道呀,说:“拆呀,拆了咱们一起看。”

    甲板上几十号人呢,极默契的全凑过来了,异口同声:“岳队,快拆!”

    岳中麒多贼的人呀,他和聂太也只是泛泛之交,可是她竟然寄他一封信,那肯定就不是能当着大家的面说的事儿,而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不能对外宣扬才对。

    他再看陈恪,陈恪显然也没看,两眼焦急:“快拆呀,你愣着干嘛。”

    岳中麒眼珠子一转,笑了:“我想起来了,是一些关于飞行方面的理论知识,都是专业知识,你们看不懂,我自己看就好。”

    好吧,别人可能看不懂,但胡勇上前了:“岳队,咱俩一起看?”

    要不是他,刚才上天兜风的就该是岳中麒,看见他岳队就火大,直接起脚:“滚!”

    但是聂太竟然给他写了信,写的会是什么,飞行方面的技巧,枪支使用技巧,还是舰船驾驶方面的?

    别人都还愣着呢,岳中麒转身就下船舱,冲进餐厅再一把锁上了门,在外面砰砰砰直响的敲门声中,他小心翼翼打开信封,先是一愣,因为里面先是一沓港币,100面值的,他搓了一下,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儿,因为那足足有2000港币。

    要命了,那竟是他一年的工资?

    有信,信纸上有两行话,第一行,岳队,努力戒烟吧,等你戒了烟,我就告诉你我师父是谁。第二行,聂耀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以及,多在写作方面鼓励他。

    岳中麒看看信,再看看钱,抬头,两只眼睛里精光闪的跟狼似的。

    对啊,他可太想知道她师父是谁了,但是只要他戒烟,她就会告诉他?

    她可真是,怎么就那么了解他呢?

    至于说买书,以及在写作方面鼓励聂耀,岳中麒觉得没必要,因为他平常每天都能夸聂耀连着三个小时都不重样,要不然,就聂耀那种倔性,能把icpo写报告?

    但是聂太为什么要给两千块呢,还是港币,那么一笔巨款,要不要先买盒烟抽?

    但想来想去岳队还是否了,罢了,全留着吧,留来给聂耀买书看。

    ……

    宋援朝猜得没错,董爷果然一上船就不行了。

    但也万幸,既不是脑梗也不是心梗,而是登革热,所以用不到吗啡和阿斯匹林,只要把湾岛仔的药给他加一份就行。

    船开足了马力,火速赶往香江,码头就有救护车等着,直接送他入养和。

    不过依然有难题,陈柔和宋援朝,sam,大家都是特种兵出身,当然会简易的包扎和输液,但是今晚就仿佛鬼打墙了一般,先是宋援朝扎针,几次都没扎进去。

    董爷是个老人,青筋毕爆的,血管很好找,可是太滑了,根本扎不进去。

    他扎了几下怕了,交给陈柔,她也好几下都没扎进去,sam自告奋勇来扎,于是大家都让开,看他换一只手,绑绷带拍手,像模像样。

    但是他也太猛了,一针从头穿到那头,刺破血管,血嗖的一声往外飙。

    刚刚才醒的翁华一看,直接两眼反插又晕了,阿狼阿豹急的都拔枪了:“你们到底行不行?”

    安秘书笑着出主意,说:“要不索性物理降温算了。”

    聂钊问:“怎么降?”

    安秘书一拍手:“当初老板您刚回来的时候,枕头是用棒棒冰做的,当时医生就说了,那个降温方法特别好,至少保住了您的脑子。”

    确实,当初聂钊半路一直发烧,而且因为感染太重,炎消不下去,陈柔自做主张,就是用冻硬的棒棒冰给他当枕头冰了一路,要不然他早就烧成傻子了。

    但他自己并不知道:“我,枕棒棒冰?”

    他还不太高兴的是:“我的脑子很好,也烧不坏,安秘书你就别操无用的心了。”

    用棒棒冰也行,但是独眼坐在地上直呻吟:“船上有冰吗?”

    不像尔爷带的人都文雅,人家出门也准备的齐全,他们啥都没带,船上连冰都没有,眼看董爷已经烧出一个粉红色的脸,紫色的嘴巴了,难道就这样烧没了?

    但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说:“让我试试吧?”

    所有人回头,陈柔也于刹那间弯腰,问:“你行吗?”

    是个顶多八九岁的小女孩,穿一件男孩子才会穿的老式青色外套,宽大的青色裤子上还有补丁,光脚穿着一双胶鞋,这是那个差点被她爸杀死的小女孩,见妹。

    她径走走到床边,伸手,却是摸董爷脖子上的脉搏,双指压了片刻,接过一次性针头拆开,她麻利的撕出三条胶带沾到自己手上,再反手迅速扎针,回头打开回血器,眼看液体下流,冲走了回血,再把液体调到合适的频率,又迅速沾上胶带,这才抬头看陈柔:“好啦!”

    一船的人全在屋子里,看着这小女孩,就连几个洋鬼子都要夸:“牛逼!”

    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的韦德都不禁问:“女孩,你从哪里学的输液?”

    见妹挺腼腆的,虽然听得懂粤语,但只跟陈柔说话:“船上有骡子要是病了,我爹都会让我帮忙扎针,还有灌肠……”

    灌肠是为了装毒品,是一种很残忍的行为,陈柔还半屈膝跪在地上呢,环过见妹并打断了她,笑着说:“如果你愿意学习,将来会是个特别优秀的医生。”

    见妹没说话,但点了点头,然后就一直沉默着。

    陈柔看了一圈,估计这女孩是因为人多而不敢说话,于是带着她出了船舱,上到甲板上,又让安秘书去找点吃得来,这才问女孩:“你是不是特别担忧你仔仔哥?”

    虽然四周无人,但见妹的声音还是很小,而且专门捂手到陈柔耳边,才说:“他一直都好担心好担心,怕陈小姐不会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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