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的瞳仁暗如夜色,思索片刻,心虚尽消,有条不紊地落座。
“据我所知,从古至今,除了核实《行房记录册》所记录的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实血缘。”
“宁府的《行房记录册》上,清楚得记着我有孕的日子、生下你的日子。”
“你看过许多遍了,不是吗?”
穆蓉瞳仁之色,一转忧伤。
她很会挑位置,选了一张略有残破的椅子。
因为准备丢掉,所以放置于门口不远处,椅子四周,几乎无有摆设。
她就这么孤单地坐于角落,加上忧伤之状,显得尤为可怜。
“溪儿,我整整用了十个时辰,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你怎能时至今日,还要疑心血缘?”
清风徐徐,于穆蓉的眸中,瑟出一汪珠泪。
楚楚可怜,犹如秋叶飘零。
乍一看,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孤苦无助的母亲。
就是这般演技,欺骗了宁云溪多年。
而今再见,宁云溪只觉滑稽至极。
“是吗?”
“我怎么记得母亲曾说,生我们兄妹三人时,都没花什么力气,不到半个时辰,便轻轻松松地生完了?”
穆蓉有些恍惚了。
“我何曾说过?”
宁云溪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母亲贵人忘事。”
“我八岁时,见母亲在看书,便凑前一瞧,书中讲述了一位女子生产时的不易。”
“我便关心一问,母亲生我之时,也是这般辛苦么?”
“当时,母亲便说了这话。”
伴随着瞳仁的不安,穆蓉搭在椅子上的手,在不经意间微微轻颤。
“嗯,我想起来了。”
“当时,恐你担忧,所以我有所隐瞒。”
“我今日所言,才是实情。”
“为了你,我真的差点丢了性命!”
“而今,你二哥哥危在旦夕,郎中们皆是束手无策。你精通医术,想来会有办法救治。”
“你二哥哥刚刚说好亲事,若真下半辈子都治不好……”
话至此处,穆蓉以绢掩面,佯装悲伤地抽泣起来。
这便是她的真正目的了。
心心念念,唯有她的宝贝儿子。
前世,她每每如此,宁云溪都会心软。
宁云溪总是天真地以为,自己看到了母亲内心最柔软之处。
但凡母亲,为了树立榜样,都会在儿女面前假装坚强。
除非承受了极大的委屈,否则,怎么可能卸下伪装、以泪洗面?
宁云溪觉得,母亲当着她的面而垂泪,是真的与她交了心。
未曾想,不过苦肉计而已。
“我医术浅薄,恐治不好二哥哥,母亲另寻高明吧。”
“不过请母亲放心,为了二哥哥,我会努力钻研医术、翻阅医书,争取尽快寻到救治二哥哥的方法。”
穆蓉绢帕一落,抽泣声骤停。
“你的意思是,不愿救治枫儿?”
宁云溪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依母亲所言,二哥哥是我的亲兄长,手足之情、戚戚具尔,我怎会不愿救治?”
穆蓉面色一沉,眉间颦出几分不快和不满。
“既如此,那我走了。”
穆蓉起身要走,突然被宁云溪沉声唤住:“母亲……”
穆蓉依声止步,转眸于她:“嗯?”
儿时回忆,不断浮现。
虽然穆蓉待她,从未亲厚,
但宁云溪总盼望着,寒风暴雪中,可能会出现的那一丝温暖火光。
明澈杏眸,盈盈苦涩,宁云溪凝眸于穆蓉,眸底泪水,在此刻摇摇欲坠。
“血缘之亲,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亲者,哪怕什么都不用做,甚至给你添麻烦,你都能无条件信任、无私宠爱。”
“而我,就算付出再多,你也不愿信任。”
“为何你待我,就是不能视如己出呢?”
穆蓉一如既往,不愿承认。
“你我就是血缘至亲,我怎会不信任你?”
“你长大之后,我确实严格以待,少有关心。”
“可你小的时候,我疼你,跟疼爱你的大哥哥和二哥哥,是一样的。”
“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每每询问,都是这样的回应。
自五岁起,宁云溪便有了记忆。
穆蓉所谓小时候,只能是指宁云溪五岁之前。
宁云溪不由疑惑,五岁之前,穆蓉真的疼爱过她吗?
“如母亲所言,那就全当,是我忘恩负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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