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祈福道场,京城此刻繁华。
溶溶的秋色,从银台寺到千灯庙一路笼罩而来,行人尽入画舫雕楼,京城的天空被拉低了几分。
“闵宁,我先进去一看究竟,你要万分小心。”
“嗯…那就拜托了。”
简单的交流过后,陈易骑着高头大马,来到百花楼外。
远远见百花楼临碧水幽幽的水道而建,石桥、杨柳、还有士子仕女。天色渐暗,暮色如水,今夜或许是个良宵,画舫飘荡水上,勾栏青楼花灯重重叠叠。眼下京城虽未入夜,却已灯红酒绿,时不时有花娘倌女提着灯笼或是油灯走过,同路上的恩客玩笑。
分明应是旺时,百花楼外却别样静谧,雕花的牌匾似被人无视,陈易远远地就能感觉到,这里设下了某种阵法。
京城的繁华与百花楼隔了开来,这烟花巷柳,此刻却如同清修之地。
心里突起涟漪,陈易忽地抬头,见有白衣女冠倚靠窗栏,她容貌风华,抿唇一笑,如乔达摩·悉达多之拈花,即便匆匆一眼便消失于眼前,可却仍是惊鸿一瞥。
陈易眯了眯眼眸,翻身下马,他腰间挎刀,缓步朝着百花楼内而去。
一入门内,便看见老鸨煞白着脸,时不时地看向楼上,像是心有忧惧。
看见陈易,老鸨慌乱了神色,像要拦阻,却听见有声音传音入密。
“让他上来。”
陈易也同样听到,他皱了皱眉头,一手搭在刀柄上。
自从被殷听雪杀死后,陈易再没有这样紧张过。
可眼下却汗毛微竖,似是有薄雾氤氲心湖,下起了蒙蒙细雨。
陈易缓步登阶,接近白衣女冠所局的厢房,远远听见幽幽琴声,一曲广陵散,琴音却轻颤,如似哀鸣。
站在门边,陈易吸气后推开房门,便又见那白衣女冠端坐点茶。
这一刻,他的紧张更甚了。
他没见过她…
陈易微微错愕,努力搜寻记忆,发现自己真的没见过她。
无论是哪一次存档,无论是哪一个时间点,自己都没见过这个女人。
一直以来,凭借着对游戏的了解,在各个局面把握优势的陈易,头一次感到如此棘手。
她身着素白道袍,飘渺如神女,点茶的手法淳朴,气质高雅,姿仪从头到脚挑不出毛病,陈易直觉她与京城的千灯庙多么相衬,点完茶收手的无双气度更是让人久久回味了。
陈易一入门,陡然一静,闵鸣的芊手兀然一停,惊疑望去。
陈易给她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闵鸣瞬间会意,指尖轻颤弹琴。
“不知仙姑道号…又何故要找我家姊?”
陈易看着白衣女冠点茶。
殷惟郢将茶碗轻推,微笑道:
“我是在找你,闵月池。”
闵鸣的手指微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陈易缓缓坐下,接过茶碗,以银针试探后,方才入喉。
殷惟郢凝望着他,待他喝完茶水之后,开口道:
“谶语说你亦龙亦凤,只是如今一见,似乎略有出入。”
陈易握住茶碗的手微紧。
“不过无妨。”
刚好琴声停歇,白衣女冠侧眸,看向闵鸣道,
“广陵散乃嵇康所作,其人淡泊名利,临死前索琴决绝一弹,仍不失隐逸之风,死后便为鬼帝,闵姑娘琴艺绝佳,一個错音也无,可惜的是如今心怀忧惧,全然没有嵇康的风采。”
闵鸣紧张而苦涩道:
“殷仙姑,妾不过一烟花女子,所擅琴曲,多是幽怨苦情,又如何领会嵇康的心境?”
殷仙姑…国姓?
陈易捕捉到什么。
听到闵鸣的话,殷惟郢转过脸道:
“罢了罢了,是我太过苛刻。”
末了,她再度看向陈易,直截了断道:
“闵月池,我今日来见你,便是因你有道缘,可愿随我上山修道?”
陈易眯起眼睛。
换句话说,这个女人,是要把闵宁带走?
《天外天》里,闵宁二十多岁便登临武榜前十,日后天门开裂,更是提剑飞升,如此能耐,自然不可能是无源之水。
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所带给她的机缘。
“殷仙姑,这件事…恕我回绝。”
陈易在扮演着闵宁,回绝道:
“且不说我舍不得家姊,又无力抛去重振闵家的职责,像我这样的人断断斩不断尘缘。”
见陈易代替自己的妹妹回绝得如此彻底,闵鸣微微怔愣,心里一阵慌乱,忧心白衣女冠突然暴起。
然而,殷惟郢面色不变,仍是抿唇而笑,老神在在地端坐着。
“朝菌。”
“什么?”
“蟪蛄。”
白衣女冠又道。
陈易立即明白,她是在说自己是朝菌蟪蛄,不知晦朔不知春秋。
就在陈易要开口说话时,殷惟郢又悠然道:
“无妨。
许多人再见到山上风景前,都是如此。仙家能看见的事,凡夫俗子岂能看见?
闵月池,你有道缘,所以我破例一回,带你见晦朔,见春秋。”
话音落下,茶香不知何时四溢开来。
陈易的心灵陡然一沉,氤氲心湖的薄雾忽然浓烈,细雨也如疾风骤雨落下。
眼前景象恍然变化,原来的厢房不见踪影,陈易低下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京城香火鼎盛的千灯庙。
千灯庙里,殷惟郢腰佩桃木剑,转身朝陈易一笑,瞬间的恍惚席卷陈易心头,只见她在前面领,陈易跟在后面走。
踏入前殿,可见灯火,殿间架起了游廊,一盏盏油灯在廊外燃烧,离游廊一丈有余,灯后是三十六天将,陈易不自觉地去数,数了几十盏便数不下去了,想来千灯之名非虚,廊柱常有修缮,久经风吹雨淋还是原本的棕木色,柱底下有层薄雪。
廊柱外的枫树积了雪。
来到后殿,神台前满是长明灯,阶梯型神台共九级,台后是万福天尊。
殷惟郢道袍似雪,她伸手去摘下一盏长明灯火,递到陈易面前,
“接过。”她道。
陈易接过,灯火摇曳,长长燃烧着,如日月般常在。
殷惟郢伸手要回。
陈易递了过去。
那仙姑手里,本应长明的长明灯却在片刻后便凄切熄灭。
这是…什么回事?
陈易想着时,殷惟郢转脸望他,忽然道:
“你很不解。”
陈易愣了下。
“因为你不过是朝菌蟪蛄。”她说。
陈易片刻道:
“请仙姑解惑。”
殷惟郢悠然而笑,
“山下肉体凡胎,终有竟时,再如何养生长寿,也大抵活不过两个甲子。
人们对修道一知半解,所见不过冰山一角,他们如何能想象,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于大椿而言,两个甲子的凡人不过蟪蛄。”
陈易似懂非懂,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
殷惟郢笑吟吟地看着他道:
“灯在你手上长明,在我手上却幻灭,你还不明白吗?于我而言,长明灯也并非长明。再长明的灯,又如何能长明过一个山上春秋?”
陈易意识到殷惟郢所讲的是道家长生之法,问道:
“那么…我又要如何才能过上山上春秋?”
灯火明灭之间,他忽然意识到自身的渺小。
殷惟郢手持拂尘,轻轻一挥,念唱道号。
景色再度变化。
四周茫茫然地泛起一片白色,俄而雪下,远方亭台楼阁青瓦泛白,轮廓熟悉,陈易环视四周,看见石造的菩萨像,惊觉这里正是襄王府的银台寺。
“伱若想过上山上春秋,便需要明悟,如醍醐灌顶,又如释教所说的当头棒喝。”
殷惟郢看着那石造菩萨道。
陈易不住问道:
“你为什么要说释教?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殷惟郢轻声道:
“道藏有云:‘天界上仙皆梵语’。道理都是相通的,只不过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而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里,乃是因这里是你心里最多的俗世牵挂,最大的无明之地。”
最多的俗世牵挂,最大的无明之地…
看着这里,陈易不自觉地想起那看似决绝、实则软弱的少女。
上一世,她曾杀死自己,是自己仇家,这一世却被自己逼迫成妾,她不喜欢自己,也不爱自己,可纵使如此,她仍然让自己魂牵梦绕。
陈易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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