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给安德烈检查了伤口,情况不是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她还故意讽刺他,他这一枪打的位置很好,简直天衣无缝。
安德烈已经把私自放走龙科的事情跟她说了,事实上,他做出这么冒险的一步,完全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龙科的良知感与正义感。期望着自己的敌人拥有“良知感”和“正义感”,怎么不能说他是疯了呢。
“黑星反叛军内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沈酒听到莫瑞思家族也参与其中时,还是吃了一惊。
莫瑞思家族简直是无孔不入,在各个势力内都妄图谋取利益,身为银河系联邦最强大的国家——埃克斯星球帝国——跟王族权力最接近的莫瑞思家族,他们的野心可能不止这些。
君主埃尔伍德和王后凯特至今还没有子嗣,这是莫瑞思家族目前最苦恼的问题之一了吧。
沈酒想到了和爱迪莱德的约定,为了保证他们共同的女儿伊莉雅的女爵地位和合法正当的继承人之位,沈酒必须阻止莫瑞思家族继续扩大他们的势力。
安德烈叫了她几声,沈酒都没有反应,她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你在想什么?”
沈酒回过神来,神情莫测,淡淡的目光从安德烈的脸上扫过,她给他腿上盖上被子,然后起身,准备离开,“我该走了。”
她要回地城区一趟,跟老k见个面。
“……好。”
安德烈很想挽留她一晚上,但是他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她自己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想法,他也不应该提这个要求,避免让他们刚刚好转的关系陷入尴尬,最后,他放弃了。
沈酒走到门边,想起他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放在门把上的手指蜷曲了下,回过头去道:“我会再过来看你的。”
床边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安德烈的金色短发在光线的照耀下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白金色,他视线温柔地看着沈酒:“我的母亲已经知道我受伤了,局里给我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我被她勒令回家养伤。”
“这样啊。”沈酒轻轻呢喃了声。
“是的。”安德烈无奈苦笑着。
空气陷入了一阵安静,淡淡的情愫在宁静的氛围里不知不觉地弥漫。
沈酒能够感知到安德烈埋藏在心里的期待,那么小心翼翼,又夹杂着紧张和兴奋,就如同她过去期待着爱迪莱德能够把她放在心里面,哪怕是多看她一眼,将注意力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儿也好。
爱上一个人,就总是希望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应该是不爱安德烈的,她应该像爱迪莱德曾经对待她那样,冷漠地避开他灼热的关注,或者残忍地细细欣赏着他的失落与绝望。可是她毕竟不是爱迪莱德,她不会把安德烈当成一样玩物,也无意于折磨他的精神取乐。
她明白自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爱别人,是因为她不曾接受过正常人的爱意,他们都不把她当作人看待。可是安德烈不一样,当他以正常人的方式表达爱意时,沈酒会由于陌生而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正确的。
她像一个笨拙的孩子,学习试着回应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回应他呢,难道自己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吗?
沈酒握着门把手,不禁为自己刚才那个荒唐的想法发笑,她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个危险的想法甩出去。
她看着安德烈,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回贝塔星球的话,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安德烈依旧笑眯眯,略带一丝遗憾的语气:“好像是这样。”
“我好像把你的表妹惹毛了,她不会向你的母亲告状给你带来麻烦吧?”沈酒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那个女孩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我会向她解释的。”
“哦。”沈酒点点头,“那我走了。”
“好。晚安。”
听到那句令她陌生又充满情意的晚安告别,沈酒在关上门之前,小声地回应了句:“……晚安。”
安德烈看着房门被合上,随后是她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自己的房子里。
外面夜色朦胧,她和月光一起离开了。
剩下的月光在安德烈心头洒下了一层白色的雪,冰冰冷冷的。
天知道他在那一刻多想脱口而出,邀请她跟他一起回去,去见见他的父母,就像其他的男人一样,把自己喜欢的人带到父母面前,然后郑重无比地告诉他们,自己将与这个女人共度一生。
可是,这只是他的奢望而已。
他无法拥有沈酒。她太特别了,有时候他看着眼前的她,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这份遥远的距离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光年。
爱一个人,原来真的是爱与痛兼具。
安德烈以前在上学时期,接受贵族教育,读古典名着,比如莎士比亚那样的作品,他不能理解几百年前的人怎么会把爱情描述的那么伟大又痛苦,卑微又迷人,可是即便内心饱受挫折,人们还是前赴后继地焚身进入地狱。
今晚的他,好像陷入了过度的哀伤里。
明知这份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还是不愿结束,那就让自己永远的爱着她,一个他永远得不到的爱人,一段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情,直到末日的尽头。
在夜晚的某个角落里,沈酒独自站在阴影里,寂静无声地感受着夜的氛围,迷离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在她眼里一闪一闪的。
她被孤独笼罩了全身。
她开始回想自己以前是如何应对孤独的,在成为战争机器的那几年里,她为了战争出生入死,为了讨取爱迪莱德的欢心而自顾不暇,她处于一种“非人非物”的状态里,无法从荒唐的现实里抽离出来,也就看不到真正的自己。
她活着,却不是为自己而活。
在地城区苟活时,她渐渐从自己身上体会到了病痛、虚弱、饥饿,她看似一无所有,贫困潦倒,可是她却找回了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和地城区那些苟延残喘、努力想活着的人是一样的,并无区别。
她感受到了为自己而活的鲜明和悸动,从那以后,她明白了为自己而活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即便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遗忘了她,她自己记得活着的感受,这就足够了。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孤独,孤独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
这种孤独感不是寂寞,不是找一个爱人、拥有朋友家人就能够驱散的孤独,而是一种似有若无的迷茫感,她最终想要怎么结束余生。现在,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考虑的太早了,应该她拥有了不死之身,也许她不会像普通人一样那么快的老去,也许,她会和宇宙永恒不变。
她周围的所有人,也许都会一个个地离开、消失,包括伊莉雅,她的孩子,会死在她的前头,那个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孤独一人。
她会看着安德烈和他的爱意一同老去。
这么一想,她感到有些惋惜,心脏默默地抽痛了下,似乎在证明她为终究要失去安德烈这件事而感到难过。
当老k走进醉乡人酒吧的前台时,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吧台边,独自握着一杯味道劣质的威士忌,隐没在那些酒鬼的客人们的喧闹之中。
“沈酒。”
老k有些不敢置信,他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些年,他和沈酒坐在吧台边,随便聊几句喝两杯的时光里。
沈酒回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店内灯光里,她的表情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冷淡疏离,只是今晚的她,多了一丝格外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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