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殿中,纪玉仪时常出入,好些事情变得不方便。
盛夏的风从窗子里进来,对面挂着的山水画被吹得摇摇晃晃,三五不时敲着墙。纪玉仪面上挂着笑,整个人蹲在外间瞧着那雪白一团:“这可是殿下养的兔子?”
帮着姜藏月浇花的满初也只能道:“回五公主,确实是殿下养的。”
纪玉仪称赞笑:“这兔子果真也与殿下一样,总是生得那般好看,别处养的就不如了。”
满初垂眸翻着白眼,还是准备好心提醒:“五公主,奴婢”
“放肆!”
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让秋婵打断了,未得公主允许,谁让一个低贱宫婢插嘴的。
满初干脆闭嘴。
兔子在殿中养了有些时日了,虽是长得十分可爱,可就是喜欢咬人,一伸手就咬人。
姜藏月于远处看着,兔子此刻正优哉游哉动着三瓣嘴进食,桃红绿意间,愈发衬得如玉如雪。
她收回目光,继续照顾墙角的各种花卉。再抬眼,就见那方起了喧嚣。
纪玉仪的手不顾庭芜和满初阻拦伸出去:“好可爱。”眼瞧着就碰到了头。
下一秒,少女失声尖叫起来:“啊!秋婵好疼!这兔子咬人!”
咬人?
纪玉仪直接哭出了声:“见血了!”
“公主!奴婢立刻传太医!咱们先回宫。”秋婵也慌了,一大群人顾不上什么,浩浩荡荡又离开了。
满初白眼都翻上了天,不让碰还不让说,岂非活该。
庭芜啧了一声:“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咋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死啦算啦。”
他瞧着姜藏月还在浇花,也叹气着:“人家都打上门儿了,殿下不在都要硬赖着不走,姜姑娘就没什么想法?”
姜藏月浇花。
庭芜挠头,凑近些:“真没想法?”
“你的花。”
庭芜一扭头,瞧着兔子吃完了青草站起来趴着盆儿在啃花,顿时急了:“我的个祖宗嘞!住嘴!”
满初:“庭芜为什么总是热衷于种花?”
姜藏月道:“他还喜欢午时吹箫。”
两人沉默。
挪了花盆关了兔子,他一本正经架势吹箫。萧声回响,气若游丝,听不出什么调子,常有尖锐之声破空而出,带着公鸭嗓般的声音,实在难听。
姜藏月拿起书籍转身出了安乐殿,满初也动作不慢,顷刻关了屋门。
但还是听得见。
满初有点受不了:“庭芜!别吹了!鸟都掉下来了。”
吹箫的还在吹,可能耳朵是聋了。
满初连窗户一起关上了。
姜藏月出了安乐殿就前往永芳殿,说好了要给三皇子讲算学之事。
如今是和华贵妃宫中日子错开单双数的。
到了永芳殿,通过婢子通传,她进了殿,安嫔现下方与纪烨尧用过膳。
又是不动声色晾了她一会儿,安嫔才懒洋洋让阿柳唤人进了内殿。
许是安嫔对三皇子说了什么,虽是满脸不情愿,到底还是规规矩矩跟着学。
阿柳在一旁端茶递水,安嫔淡淡一笑,眼波却是慵懒:“姜女使,既是有一鸣惊人的法子,为何还要学?”
姜藏月将手中书籍翻页,行礼回道:“奴婢并非耽误三殿下时间,只是有些事情总是要表面做做样子的,总不至于让旁人猜测出些什么。”
“要几日?”
“每日两个时辰,国子监下学以后都可以习算学,娘娘若是觉得不妥,便是当真什么也学不到。”
姜藏月回了安嫔的话继续给一脸不情愿的三皇子讲起算学。
安嫔斜倚在黄梨花木椅上瞧着给尧儿讲算学的姜藏月,端起杯盏浅尝新茶,面上瞧着还算是满意。
这宫婢倒真有几分本事。
想来华贵妃是没有说谎,前些时日二皇子在这宫婢手上学了算学一鸣惊人,眼下她永芳殿截了人来,二皇子又能如何?
尧儿想学的东西她自然是要弄来的。
她原先还在怀疑是不是华贵妃给她下的套,可眼瞧着尧儿用了心,就知并非作假。
算学有些许进步之时,她前两日又去了华贵妃宫中探听二皇子近来消息,果不其然断了算学之后,司业有好几日不曾对二皇子关心了。也说不准过不了多久,她的尧儿能成为国子监远近闻名的天才。
再说起这姜月,安嫔之前是动过灭口的心思,可这宫婢确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留下说不准能教给尧儿更多的东西。
安嫔含了一缕微薄的笑意,人暂且留下。这宫婢又是安乐殿的,若真在永芳殿出了事,难得说清。
既打算留下人为纪烨尧所用,安嫔遣了阿柳给了她些赏钱。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晚,安嫔让阿柳带她出永芳殿,纪烨尧找了借口说是他送。
纪烨尧也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阿柳从前不知,挨了几回巴掌也是不敢再说什么的。
姜藏月行礼告别之时,纪烨尧轻蔑挑眉,嗤道:“如何?本皇子的演技还是不错的,母妃昏了头病急乱投医,也是耽误本皇子的时间,你随便掩饰一下不就行了。”
姜藏月顺从道:“三殿下所言甚是。”
“行了,母妃给你的赏钱你就收着。”纪烨尧跟施舍似的随手摸了一块儿玉丢给她:“好好演戏,若是害本皇子穿了帮,本皇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藏月将玉收进袖中,垂眸行礼:“奴婢定不会破坏三殿下的事情。”
姜藏月看着那道臃肿的身影远去。
三皇子是安嫔和廷尉府唯一的软肋和寄托,国子监的算计虽不至于将人扯下来,但已然埋下以后的一条线。
得意才容易出事。
姜藏月顺着宫道往回走的时候,遇上一行人,瞧方向是往永芳殿去的。
对方瞧着气势不凡,姜藏月眸子微动,弯腰退至一旁让路,人从跟前走过,着紫袍朝臣官服配金鱼袋,浓眉大眼,肩膀宽阔,犀利的鹰钩鼻十分醒目,瞧着阴冷伪善至极。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脸生的太监,捧着盒子几乎藏在阴影里,只有前面人喊的时候面上才挂着谄媚的笑。
这个人是安永丰。
姜藏月看着安永丰,看着他进入永芳殿,也看着他见到安嫔行过礼之后挂着的慈祥笑意。
“三皇子近来功课如何?”安永丰笑呵呵问询,眼底是不加遮掩的宠溺。
“可是进步多了。”安嫔声音听上去也多了几分喜悦。
安永丰在永芳殿待了一会儿,让带来的人将好东西都放在了永芳殿这才离去。
姜藏月淡淡看着安永丰带人离开永芳殿,以及那个不对劲的太监。
满初见她这个时候还没回殿,寻了过来也见了这一幕,只道:“是廷尉府的安永丰,不过有一点不对劲。”
是不对劲。
姜藏月忽然想起那个面生的小太监,表情转换的太快了,她平静道:“跟在安永丰后面的人不是太监。”
“姐姐非专攻侦查如何看出来的?”满初着实有些好奇,有些想知道:“在宫里行走的,除却纪鸿羽允许到各宫探亲的妃嫔亲眷,也就只有宦官和侍卫了,而方才那人就是宦官的打扮。”
姜藏月语气很淡,淡到满初差点没听见:“他身上出现了四门的追踪香。”
满初拧眉,懊恼道:“我竟连这个都险些忘了,不过”她看向姜藏月,也知道近日都在调查卫应一事。
姜藏月没出声,天际雷声轰鸣,须臾间就落了雨,连躲都没得躲。
雨势瞧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姜藏月和满初就站在离永芳殿不远的廊檐下躲雨。
满初道:“姐姐是觉得卫应跟廷尉府仍有牵扯。”
“不止”
姜藏月看着沉沉天色,声音很静:“卫应是想拿到安永丰身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满初不解。
姜藏月道:“尚且不知。”
卫应跛脚却伪装成了安永丰身侧送礼的宦官,所以是安永丰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拿到才费尽心机伪装的。
那么,除了他夫人,还会有什么?
还会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冒险
以至于他这些年都用来摸索安永丰的脾性,走到这一步,他知道的会比她更多。
“贫民窟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她要知己知彼才不至于没有退路。
“普通人。”满初皱眉:“这件事一开始我就去查了,约莫是五年前被卫应救下的富贵人家中打得半死的小妾。”
“将富户找出来。”姜藏月看向眼前淅淅沥沥的雨,实在扰人。
满初点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眼见雨是不会小了,两人打算沿着廊檐绕路回去,才做好准备就瞧见了庭芜的身影。
“姐姐,庭芜来了。”
姜藏月跟着看过去,只见风雨连天间,后脑扎着四条小辫儿的庭芜一手撑伞一手拿了一把伞飞奔而来。
姜藏月渐渐蹙眉:“退后些。”
满初开始还不知为何,直到人逐渐靠近,她忍不住制止出声:“庭芜!下脚轻点儿!!”
后者携风带雨而来,溅起的水花到底打湿了两人的裙袂,还满脸热情将伞递给她们:“姜姑娘,满初姑娘,今日若不是我瞧见大雨,看谁给你们送伞。”
满初有些崩溃。
姜藏月视线在自己裙袂扫了一眼,连着鞋袜都打湿了,她接过伞没什么情绪:“多谢庭芜公子。”
“嗐,不客气,咱们都是为殿下效力的人。”他笑出一口白牙,又跟两人催促道:“快快快,等会儿鞋袜打湿了。”
满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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