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内殿,纪玉仪不紧不慢用完了红枣莲子粥,这才开口。
“姜女使不知道本公主唤你作何?”
安乐殿这女使姜月她是看不顺眼好长时间了,可仔细一想分明是她钻了牛角尖,姜月在纪宴霄眼里又是什么呢?为着这不见苗头的荒唐事反而中了越文君的算计。
她今日也是想清楚才唤了姜月前来。
姜藏月眸子微光划过,这才道:“奴婢猜想是与贵嫔娘娘有关,公主心地善良,不过也是被旁人算计才与安乐殿生分误会。”
纪玉仪瞧着这张寡淡清冷的脸:“人还算聪明。”
“公主殿下惹了柔妃娘娘担忧这才被拘着。”姜藏月一副为她着想的语气,眉眼关切:“公主犯不着与自己置气不是么?”
提到越文君,纪玉仪掌心掐出几个印儿。
见她不言,姜藏月又不经意提及道:“听闻贵嫔娘娘的孩子已有五个月有余,且近来永芳殿出事三皇子殿下入暗刑司,贵嫔娘娘可是高兴得很,她且算计公主禁足,岂非是一箭双雕?”
闻言,纪玉仪狠狠拍在桌案上。
她口中犹自骂道:“越文君就是个黑心烂肺的,害得本公主与纪殿下生了嫌隙不说,还将自己干的破事儿清洗得干干净净,永芳殿是出事了,可就轮得到她高兴了?”
从前越文君与母妃是手帕之交,无话不谈,可后来还不是投靠了皇后才有了如今这个腌臜孩子。现下永芳殿三哥出事,她又跟安嫔多年看不顺眼,岂不知她躲在宫中有多高兴!
越文君跟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算计她在太后娘娘面前露了面,算计她在昨日栽了大坑,算计母妃拉不下脸面,算计皇后娘娘为她说话。
纪玉仪想了整整一夜,总是能想明白了,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没有心眼的,在越文君眼中,她可能只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跳梁小丑。
依她看,说不准舒贵妃的死也跟越文君有关系,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毕竟上次使唤了婢子对大理寺卿府上藏匿赃银的事儿可不就是她干的!
就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
菱花窗外清脆的鸟鸣不绝于耳。
天光晃影,枝头两只鸟雀抢夺嘴里的吃食。内殿枝叶被跳得簌簌作响,落叶坠地,鸟雀在其中你追我赶,从上至下,争夺得不可开交。
纪玉仪冷笑道:“本公主就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姜藏月安静听她说着,她终于抬眸看向纪玉仪。
“公主明白就好。”
秋光明晃晃谢映进内殿,如同未拨散的迷雾,她又开口:“公主打算如何做呢?”
“什么怎么做?”纪玉仪这会儿烦得不行。
“殿下曾经说过一句话,人总是不能吃了闷亏的,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能让贵嫔娘娘白白算计?”
少女淡淡出言,神情总是清冷。
闻言,纪玉仪有些出神:“是纪殿下说的吗?”
是了,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怎能因为越文君活活受了这些罪。她是最尊贵的公主,生母也是四妃之一,又得父皇宠爱,她凭什么吃了这个哑巴亏?不过姜月为什么要提醒她?
难不成姜月提醒她是因为纪殿下的意思?
或许——
纪玉仪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有些犹豫:“可本公主眼下被禁足锦绣宫,母妃定然是不让本公主出去的。”
姜藏月声音含笑:“柔妃娘娘是疼公主的。”
纪玉仪下意识看向她。
“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公主先前不过是被贵嫔娘娘所蒙骗才受制于人被拿捏了把柄。”
青衣少女背脊笔直,身后点燃的灯烛盏盏,昏黄温软的光线为发髻浅青丝带镶了一层碎金。
“公主眼下被柔妃娘娘禁足在殿中,可有些事足不出户同样可做,安嫔娘娘每年立秋都会去相国寺上香。”
安嫔去上香跟越文君有什么关系,纪玉仪本想开口问问,但又想着问出来岂非是显得她愚笨。
那么安嫔去上香意味着什么呢?往年上香她都会带上三哥
带上三哥?三哥今年因为慧妃之事被安大人举报眼下还在暗刑司,说来三哥今年也十六了,也就是安嫔带着三哥在相国寺上了十六年的香。
相国寺虽然是皇家寺院,但每年除了父皇捐赠的香火钱,也就只有安嫔才会带着三哥去,其余的嫔妃是甚少踏足的,毕竟马车也要走上将近三个时辰,实在是受罪。
殿下让姜月说了这么一句话,是什么缘由呢?
姜藏月淡声响起。
“说来,奴婢也听闻了一桩旧事,相国寺的住持生得极是俊美,听闻跟安嫔娘娘还是青梅竹马。”
她垂着眼帘:“公主,倘若有些事从贵嫔娘娘口中传出该是有意思的。”
纪玉仪听了这一番话终于是想明白了。
怪不得前言不搭后语,是了,十六年了,安嫔带三哥去相国寺上香十六年,一年不落,为何从不被人怀疑呢?
倘若从越文君嘴里传出不利于安嫔和三哥的言论,安嫔发了疯越文君岂能讨到半分好。
还不是任人宰割。
反正她也极是讨厌三哥,这些年三哥被查出的事便是听着都污了耳。
这一次她在背后顺水推舟,又怎么会再做了蠢事。
越文君不顾昔年与母妃的手帕之交,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为什么要忍。
越文君可以算计她,她自然也能一报还一报。
“五公主。”
纪玉仪唇畔也再次有了笑意:“姜女使。”
“本公主自不会让人白白算计。”
姜藏月笑了,青丝被风吹拂,更多了几分清冷破碎之感。
她行礼:“既是如此,奴婢还有事要回安乐殿。”
纪玉仪又给她拿了一袋金叶子,着宫婢将人好好送出锦绣宫。
宫婢转身间,听见了内殿鸟雀更加激烈的争执,更有一只鸟雀直直摔在地上,另一只瘸了腿哀鸣,争夺的吃食被路过鸟雀顺嘴叼走。
“哎哟,这些小东西可真是”宫婢愁眉苦脸。
姜藏月勾唇淡声:“真是吃食进了旁人的嘴。”
纪玉仪自然也是看见了这一幕,口中轻喃:“渔翁得利么?”
出了锦绣宫,姜藏月带着满初出宫,今日与庭芜约好,摊子上忙不过来。
眼下临近七夕,汴京街上买卖磨喝乐,娃娃做工精致,‘多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亦有着背儿戴帽儿者。’
也有不少平人三五约好去看伶人演出,樊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不复得出,至夜方散。
满初跟在身后,还是忍不住惊叹道:“师父,汴京当真是比临安热闹多了,临安小城就少有这样的盛景。”
“盛景么?”姜藏月只说了这三个字。
怕是也只有汴京了,汴京盛景之下藏着多少阴私算计之事,但她此刻想要的就只有纪烨尧的命。
纪烨尧是被关在暗刑司内,可等五公主的言论从和喜宫传出去,安嫔与越文君必将成生死仇敌。
安嫔之子非皇家血脉。
越文君更是假孕。
一人为了死守相国寺这个秘密必定是用尽全力,而另一人假孕也决不能爆出再牵扯皇后沈文瑶。
也不知到时候是哪一件事更热闹。
姜藏月瞧着眼前长街的热闹,抬步往杀鱼摊子方向而去,转过子安桥,酒肆茶馆不计其数,往来锦衣华服之人,更是熙熙攘攘,都在酒肆茶馆三五落座。
“师父,左边方向二十一人,右边十五人。”满初手上本还用清香荷叶托着一捧菱芡,边走边剥了吃,这下眉眼也一瞬狠厉。
姜藏月转道往另一条小巷子而去。
“走吧。”
满初森然一笑,她如今就在汴京,来人搅了师父的兴致,且看看是谁来做了鬼。待二人转进偏远小巷,暗处的人终是冒了头。
“你就是姜月?”为首黑衣人缓缓掏出匕首:“有人出了百两银要你的命。”
“要她的命?”满初眉毛一挑:“你们是什么腌臜狗东西?”
“一起上。”为首黑衣人狞笑:“拿了赏银,兄弟们去永乐坊多的是女人!玩个尽兴!”
满初收了菱芡等会儿再吃,她嗤笑,说:“拿了赏银?只怕今日你们的人头全部要留在这里了。”
姜藏月弯刀终于是在汴京再次出窍了,半个手臂长的弯刀,寒光森森。
“那便过来。”
青衣少女声音清浅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瞧上去实在是弱不禁风,这样一个弱女子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终有黑衣人狰狞持刀攻击而来,尚未触碰到青衣少女分毫便被一脚狠辣踹出去,下一瞬她更是如鬼影一般出现在他跟前,神情无波无澜,反手弯刀就捅进他脖子。
而后她弯刀翻转,指尖收紧再将围攻的两个黑衣人直接捏断脖颈!
满初就堵在巷子出口冷笑:“难不成你们没听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为首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这两人绝非是什么普通的宫婢,他大喊:“快!从那边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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