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馥郁,汴京长街已是黄昏时分。
大皇子府邸也余下一片浅金余韵,光影由浅及深,染上柔和色泽。
芙蕖院里,大皇子在桌案前处理一些事情,芙蓉亲手上了点心和茶水,温柔小意替他捏起了肩,力度不轻不重,舒服得恰到好处。
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腹部逐渐凸起一丝圆润的弧度,整个人瞧上去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风韵。
纪烨煜停下手中笔,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些事让底下人做就够了,你怀着身子何必劳累,我可舍不得。”
芙蓉盈盈一笑:“夫君总是打趣妾,妾伺候夫君时日久了,自然知道几分力度合适。”
她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小心看着他:“妾失了规矩。”
纪烨煜笑着叹息:“蓉儿,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我给不了你正妃的位置,侧妃已是委屈。”
芙蓉脸上挂起浅笑:“妾不委屈,能有了夫君的孩子已是幸事。”
纪烨煜在芙蓉面前没了平日的戾气,是青年爽朗疼惜的笑,如院中芙蕖一般耀眼:“如今府中以你为尊,我既喜欢你,便要给你最好的。”
芙蓉依偎在他怀中,似无意提及:“夫君如今接手了修筑河堤一事,可是要万分小心,有什么讨厌之事交给那位纪殿下去做最好。”
“为何?”纪烨煜笑看着她。
芙蓉咬了咬唇,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妾自私得很,既希望夫君扶摇直上,又怕夫君担了半分不好的名声,所以危险的事情交给旁人就好了。”
纪烨煜拍拍她的背安抚:“蓉儿,这些事你不必担忧,你唯一要紧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
芙蓉微红了眼:“夫君是觉得妾管得太多了吗?”
纪烨煜让婢子将雪兔毛织锦披风拿来替芙蓉细心系上:“我只怕你思虑过重让自己过得不开心。”
“夫君既然没这样想,蓉儿自是开心的。”芙蓉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
正在此时,乌决来报:“殿下,纪殿下来了。”
芙蓉自觉回了屋子,纪烨煜抬步出了芙蕖院,乌决跟在身后,他沉声道:“该说的事情可跟他说了?”
“说了,纪殿下此次便是为了修筑河堤遴选劳工而来,户部拨款流程有误,户部尚书说是今日午后邀殿下至樊楼一聚。”
纪烨煜神色变了变,只道:“走吧,我先去见见纪宴霄,总有些事要定下。”
“是。”
除去那日生辰遇刺,纪烨煜吩咐了许多繁杂之事给纪宴霄,也有好几日未曾见了,待到了前厅他见着纪宴霄,这才过去招呼:“宴霄。”
“见过大殿下。”
纪宴霄掀袍落座。
“户部还在走账,招募劳工事情怎么样了?”
纪宴霄笑说:“还在招。”
纪烨煜顿了顿。
正事三两句说完,在涉及到芙蓉时他有些头疼。
圣上到底对他请封一个平民女子为侧妃有所不满。
是以他虽然接下了修筑河堤之事,但户部和工部这两方调遣人的好几日没消息,走账修筑河堤的更是推三阻四。他如何不知道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都是看圣上眼色行事。
这是干脆要为难他了。
大抵是圣上给了他这差事也要告诉他,靠自己本事去解决这些老东西。
他这几日在樊楼宴请户部侍郎与工部侍郎,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也喝好了,就是该做的事情一动不动。
提起这事儿就来气,便是个个跟那泥鳅一样端会摆架子。
窗外灯烛摇曳,一缕清幽月色从窗格透进,清浅落在纪宴霄修长指尖上。
纪宴霄搁下茶盏,话语间带上几分笑:“圣上有这等忠心耿耿的臣子,于皇朝而言,自然是幸事。纵然修筑河堤之事有几分阻碍,但殿下到底是拿到了。”
“拿到算什么,怕的就是这些老东西沆瀣一气。”纪烨煜瞧着他:“这件事宴霄可有什么好法子?”
纪宴霄指尖蘸了茶水,落下几个字,才说:“君是君,臣是臣,殿下于圣上是臣,可于这些臣便是君。”
他眉眼含笑,没再继续说。
“如此一来,岂非是得罪了他们?”纪烨煜眉头皱起,像是不赞同。
户部与工部算是朝堂之上比较重要的两个部门,如今他以皇权压制他们,此次事件过后,这些老臣反弹,岂非是要往死里弹劾他。
纪宴霄笑了笑,笑意温润:“殿下未曾明白意思。”
后者看向他。
纪宴霄又叹息道:“殿下是君。”
“殿下,您为何要将自己放在与臣子同样的位置呢?臣子本分,为君做事。殿下觉得如此行事会得罪户部工部,恰好将自己也放在他们同样的高度,为君者,当发号施令。”
“殿下不如想想,今日妥协,户部与工部臣子可又给了殿下半分面子?”
他给纪烨煜的选择里,不会再有第二条路走。
“就依你所言。”纪烨煜下了决定:“修筑河堤的款项不能再拖,今日我便不再赴宴樊楼。”
“殿下明辨。”纪宴霄含笑。
“上次生辰府中事务繁多,倒是未曾见到宴霄身边那位姜女使,过些时日宫中中秋宴,可将她带上。”
他眼睫微动,永远挂着一副温柔的笑:“自不敢负殿下相邀。”
近日暗刑司越发戒严了,巡视锦衣卫甚多。
眼瞧着有人打瞌睡,一旁好友拍醒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什么时候了还打瞌睡,当真是糊涂!若是牢内三殿下逃狱了,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人揉眼睛清醒了,连连摆手:“顾指挥使坐镇的地儿,谁敢来劫狱,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好友嫌弃他:“行了,咱们这些为人做事儿的,整日里含辛茹苦,在夹缝里生存,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你以为你这颗脖子能长得多牢靠”
两人谈话声渐小。
一道青衣身影却不疾不徐出现在纪烨尧的牢狱之外。
牢狱阴暗台阶层层往下,穿过一排排房间,终于到了尽头。
雕花软烟罗床榻上纪烨尧睡得香甜,一旁几案点着未燃尽的沉水香,清烟氤氲间,他甚至打着鼾声。
可须臾间,冷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这感觉就好像背后站着什么人似的,甚至他盖着加厚的被褥都觉得遍体生寒。
他猛然睁开眼转身。
一张清冷的容颜淡薄印入眼帘,青色身影纤细,又似弱不禁风一吹就从枝头跌落的纯白玉兰,馥郁芬芳。
“是你?”纪烨尧认清了人,这会儿瞌睡也醒了:“这深更半夜来此做什么?可是母妃和外祖父让本皇子出去了?”
“若是要走就快着些,这鬼地方本皇子不想待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他瞧见这宫婢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顿时就气势汹汹的问罪:“你莫不是以为教了本皇子几日,就敢在本皇子面前托大拿乔了?小心本皇子砍了你的头!”
“三殿下当真还是皇子么?”
姜藏月开口,声音若经年冰雪,渗着凉意。
牢狱一时肃寂,空气中似乎带上了某种危险味道,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虽前几日里说了气话,不过也就是外祖父听见了,到底是一家人,外祖父总不至于将他的气话回禀到父皇眼前,他依旧是三皇子。
他依旧锦衣貂裘,皇亲贵胄,纵一时落魄,也不会维持太久。
不过见姜藏月没半分带他出牢狱的意思,且眉眼凉薄,他不由得心生戒备。
他正犹豫不决,又看向她说:“你到底——”
只一瞬间,两枚银针直接废了他两只手。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两条胳膊再抬不起来,他想要大叫,却发现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来。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从那两条细细的眼缝里漏出。
“嗬嗬”
他张着嘴却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不过须臾间那两条抬不起的胳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烂,恶臭血腥里,他也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看着自己腐烂成泥。
明明他与这个宫婢无冤无仇,为何她非要他死?
他嘴动了动,脸上横肉抖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发不出半分声音。
“你想说,可我不想听。”暗刑司内火烛碎光晃眼,纪烨尧看不太清她的脸。
冷风吹得窗外枯枝沙沙,眉眼清冷的少女垂着眼帘:“你想问为什么?”
纪烨尧艰难点头,脸上横肉跳动得更加厉害。
“没有为什么。”
这道声音冷到让人发颤。
纪烨尧痛得在地上翻滚爬行,那样的痛深入骨髓,像是凌迟一般一块一块拆了他的骨头。
为什么就没有人察觉到牢狱内的动静呢?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他是皇子啊!为什么现在跟死狗一样在地上爬!
疼!好疼啊!真的要疼死了!母妃!
“疼吗?”青衣少女声音缥缈得似一缕幽魂,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她只是看着纪烨尧的痛苦,冷静的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风声呼啸,在牢狱的昏暗灯烛间,姜藏月抬脚碾在他的手上,皮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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