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玄幻魔法 > 华夏真相集 > 第五十二集 晋楚冷战
    风云舒卷,楚宫惊变。

    楚康王在位十五年死,传位于子熊员,史称楚郏敖。

    其后未久,令尹屈建亦卒。楚王遂命公子围为令尹,主管军政大权。

    郏敖四年,即周景王四年,公子围出使郑国,途中闻说郏敖暴病,因此半路返回。乃以探视楚王病情为由入宫,以帽带勒死郏敖,并杀其二子熊莫、平夏,公子比逃往晋国。

    公子围即位,是为楚灵王。遂立长子禄为世子,以薳罴为令尹,郑丹为右尹,伍举为左尹,斗成然为郊尹。太宰伯州犁在郏,楚王虑其不服,使人杀之,以薳启疆代为太宰。

    灵王得志,愈加骄恣,因有独霸中原之意,使伍举前往绛城,求会盟诸侯于晋,并求与晋国缔结姻亲。当时晋国正卿赵武新丧,晋平公惧楚之强,一一听之。

    周景王五年,楚灵王北上占汜,在其西北里许修筑新城。因周襄王曾避难居此,故名襄樊。复于皖山之南修置皖城,位于桐皖二国之交,今潜山境内。

    镜头闪回。当楚国弑君大乱之时,无独有偶,吴王余祭也于此时被人刺杀。

    吴国南邻称越,夏禹后裔,姒姓,始封于少康庶子无余。封地位于欧余山之南,以绍兴禹王陵为中心。越国自夏历商至周,凡三十余代。

    至越王允常在位,正当周灵王之世。允常勤于为治,越国开始强盛,北邻吴王忌之。

    吴王余祭出兵伐越,一战得胜,获其宗人以归。乃命刖去越王宗人双足,却又使其为阍人,替自己守卫余皇大舟,又不加任何防备。

    此日吴王余祭在舟中宴乐,醉后便即倒卧舱中,随从亦皆睡倒。

    夜半三更,明月朗照,万籁俱寂,只闻江水拍岸。

    越宗人当时睡在舟尾,被水花飞溅脸上,由此惊醒。因闻吴王鼾声如雷,忽然激起仇恨如潮,乃奋然而起,爬入舱内,解下吴王肋下佩刀,刺杀余祭。

    吴王临死大叫,随从始觉,复杀宗人。

    余祭既死,次弟夷昧嗣立,以国政全部委任给四弟季札。

    季札既为令尹,遂奏请与越国罢战,戢兵安民,同时通好中原上国。吴王准奏,便派季札为使,通好中原诸侯。

    季札北上,首聘鲁国,评品五代及列国之乐,鲁人以为知音;次聘齐国,与晏婴相善;再次聘郑,与公孙侨相交;再次及卫,与蘧瑗相厚;终适晋国,更与韩起、魏舒为友。

    镜头转换,复说齐国。

    高、栾二卿当政,与鲍、田诸大夫共分崔杼、庆封两家封邑。因庆封家财俱在卢蒲嫳之室,便责卢蒲嫳淫乱之罪,将其流放于北燕;其兄卢蒲癸亦受连累,随从流放。

    明年栾病卒,子栾施嗣为大夫,与高虿同执国政。高虿忌惮同宗高厚之子高止,以与其并立为嫌,乃驱逐高止去国,亦奔北燕。

    高止之子高竖闻说父亲被逐,遂据卢邑以叛。齐景公闻报,使大夫闾邱婴率兵伐之。

    兵临城下,高竖登城观阵,向城外叫道:我非叛齐,惟惧高氏不祀也!

    闾邱婴:子既不叛齐,则不可据城以抗王师。你若弃此城,某必为高氏立后。

    高竖闻言信之,遂引家甲弃城而去,出奔晋国。闾邱婴班师还都,复命齐侯,景公乃立高酀,以守高傒之祀。

    高虿闻说闾邱婴私自放走高竖,勃然大怒,乃杀闾邱婴于朝堂之上。诸公子皆为闾邱婴不平,纷纷讥议,高虿皆都不听,且将诸公子驱逐出国。

    其后未几,高虿亦卒,子高强继嗣。高强因年幼未立为卿,齐国大权由此悉归栾施。

    周景王五年秋,郑国上大夫公孙黑与下大夫公孙楚争妻不得,因而叛乱。

    公孙黑者,姬姓驷氏,字子晳。乃郑穆公姬兰之孙,公子騑之子,公孙夏之弟。公孙楚者,姬姓游氏,字子南,又称游楚,郑穆公之孙,公子偃之子,公孙子蟜之弟。

    镜头闪回。郑大夫徐吾犯有胞妹,相貌艳绝,国人皆知;公孙楚先与其订婚,公孙黑佯作不知,又派人送去聘礼。徐吾犯不敢得罪子晳,便问子产,以何计推托其聘。

    子产:国政混乱,非公之忧。彼二公子,令妹自择可也。

    徐吾犯从之,便请子南、子晳至府,使妹子相看自择。二公子皆应,子晳先至,衣着华丽,陈设财礼而出;子南后到,着戎装以入,左右开弓发矢,一跃登车而去。

    徐女自房内窥之,言于其兄道:子皙虽美,不如子南之勇。

    徐吾犯知道妹子心意,于是将其嫁给子南。公孙黑因而大怒,往见子南,内着皮铠,欲杀子南而强夺其妻。公孙楚知其企图,先下手为强,持戈击之,子晳受伤而回。

    公孙黑还家裹伤,又至朝堂,告诉诸大夫道:我往贺子南新婚,子南却持戈伤我。

    诸大夫共议,子产道:年幼位低者有罪,罪在公孙楚也。

    命擒公孙楚入朝,列举其罪:惧君之威,从君政令,尊贵人,事长者,奉亲属,国之纪也。君在国都,子用戈矛,是不惧君威;触犯国法,是不从政令;以下犯上,是不尊贵人;年幼而不恭敬,是不事长者;以弟伤兄,是不奉亲属。本当斩首,法外施恩,容你自逃!

    公孙楚知是相国明惩暗佑,遂出奔吴国。子产虽然偏袒公孙黑,其因未得徐氏之妇,兀自不肯甘心。于是便趁相国子产出都公干之机,准备发动叛乱,欲除游氏家族。然而由于旧伤发作,叛乱未曾实现。驷氏家族及诸大夫发觉其谋,欲攻杀之,遣使出京,去报相国。

    子产正在巡视边境,闻说此事大惊,嫌驷乘太慢,遂乘单骑传车还都。于是率众擒拿公孙黑,历数其罪:子专权而攻伯有,罪之一也;兄夺弟妻,罪之二也;薰隧盟会,假托君命,罪之三也。皆为死罪,岂能容你?看在穆公分上,容你自死,以免罹刑。

    子晳服罪,再拜叩头,请求使己子姬印担任褚师。子产说道:姬印如有才能,国君自会任命。如其无才而居此位,早晚蹈你覆辙。子不忧己过,又有何求?如不速死,司寇将至。

    子晳长叹,此时方悔不当初,于是上吊自尽而死。子产命将其暴尸于封地周氏邑要道,书其罪状于木版,置于其尸,命国人尽知。

    周景王六年,楚灵王二年,冬十二月。

    楚灵王遣使大征诸侯,约以明年春三月,会盟于申。

    郑简公请先往申地迎待诸侯,灵王许之。

    至约定之期,蔡、陈、徐、滕、顿、胡、沈、小邾等国君,俱亲身赴会。宋公遣大夫向戌代行,鲁、卫托故不至。

    楚灵王大会诸侯,然后问道:寡人欲用兵诸侯,效桓公伐楚之事,谁当先者?

    右尹伍举奏道:故齐相庆封弑君,逃于吴国。吴不讨其罪,反加恩宠,赐以朱方,聚族而居,富于其旧,齐人愤怨。且吴国乃楚国宿仇,若以诛庆封为名伐吴,一举而两得!

    楚灵王称善,于是盛陈车乘,恐胁诸侯,会盟伐吴。又因徐君乃是吴姬所生,疑其附吴,系囚三日。徐子急向楚王表示效忠,并愿为伐吴向导,方才获释。

    于是楚王下令,麾师大进,使大夫屈申为将,率诸侯之师伐吴。大军东向,先破朱方,擒执庆封,杀其全族,至此果应鲁大夫叔孙豹之言。

    屈申欲乘胜东进,因闻吴人有备,遂班师而回,以庆封向楚王献功。

    楚灵王欲诛庆封,伍举谏阻道:臣闻无瑕者可以戮人。若戮庆封,恐其不服。

    楚灵王听其言外之意,是谓自己亦是弑君自立,无权以弑君之罪处分庆封。不由勃然大怒,冷笑道:命将庆封绑示军前,迫使自言其罪,我便饶其不死。

    庆封:我有何罪,命我自陈?

    楚灵王:你当对众自陈:各国大夫!休如庆封一般,弑其君、弱其孤,盟其大夫。

    庆封:喏,便依贤侯。

    楚灵王见此,怒气渐消,便集诸国大夫,命庆封当众认罪。未料事到临头,庆封忽然不依楚王所教认罪,反而对诸国大夫扬声高呼。

    庆封:各国大夫听者!休如楚共王之庶子熊围,弑其兄子麇而代之,以盟诸侯。

    诸侯闻之,皆掩口而笑。灵王大惭,喝令刀手:速杀庆封!

    刽子手奉令,手挥刀落。庆封大叫一声,脑袋离腔落地,一腔热血,窜向空中。

    由是会盟已毕,诸侯皆散。楚灵王自申归楚,怪屈申从朱方班师,不肯深入,疑其有贰心于吴,遂即杀之,以屈生代为大夫。因薳罴自晋国迎夫人姬氏以归,遂以其为令尹。

    是年冬,吴王夷昧为报朱方之恨,亲自率师伐楚,攻掠棘、栎、麻三邑以归。

    楚灵王闻而大怒,复起诸侯之师伐吴。越君姒允常恨吴国侵掠本国,便使大夫常寿过率师来会,以助灵王。

    楚将薳启疆请为先锋,引舟师先至鹊岸,反为吴军所败。

    楚灵王闻报前军兵败,自引大兵来伐,至于罗汭之滨。吴王夷昧闻说楚王亲至,反使宗弟蹶繇来犒楚师,以示不惧诸侯联军。灵王怒执蹶繇:与我杀之,以衅军鼓!

    蹶繇笑道:杀便杀矣,又何怒为?

    楚灵王:你不惧死乎?

    蹶繇:某临来时,我家主公言道,君若欢迎使臣,使敝邑忘于儆备,则吴亡无日;若怒杀使臣衅鼓,敝邑则必修武备,举国以抗,御楚有余。怒而杀我,于楚何利?

    楚灵王闻言赞道:此贤士也,杀之不祥!

    乃赦其归国,自提大军前至吴界。驻兵江岸多日,因见吴军设守甚严,终不能攻入。

    楚灵王乃长叹道:吴国果不能轻伐,是我枉杀屈申也。

    遂遣散诸侯之兵,自归楚都。因耻于伐吴无功,恐诸侯耻笑,乃大兴土木以夸耀物力,筑章华宫,广袤四十里。因中筑高台,以望四方。台高三十仞,命曰章华,亦名三休台,是因以其高峻,凡登台必要休息三次,方能登其巅峰。

    宫室亭榭极其壮丽,数载方成。楚灵王有一怪癖,偏好细腰,不问男女。故章华之宫建成,便选美人腰细者居之,因此又名细腰宫。宫中美人为求媚楚王,皆都减食忍饿以求腰细;百官亦皆以带紧束腰身,以免楚王憎恶。

    鲁昭公闻楚国有细腰宫,欲亲至参观,先遗使聘问。楚灵王闻而大喜,即应其请。

    大夫启疆奏道:鲁侯白面长身,须垂尺余,威仪可观;又熟习礼仪,愿我王留心举止,勿贻其笑。

    灵王笑道:此事易也!

    乃选国中高身长髯大汉十人,使熟习周礼,命为傧相,然后接见鲁侯。

    十数日后,鲁侯聘楚,专门来看传说中之细腰宫。于是拾级登台,果然途中休息三次,方至台巅。放眼远望,只见宫殿巍峨,勾心斗角,不由咂舌目眩,心中暗赞。又忽乍见十个高身长髯大汉,模样打扮,都与自己相同,不由愈加错愕。

    楚灵王上前,以礼相见,遂请鲁昭公同游章华之宫。只见台势高峻逶迤,盘旋数层,每层俱有明廊曲槛。又选美男二十岁以内者,装束鲜丽如同妇人,手捧雕盘玉斝,咏唱郢歌劝酒,金石丝竹,纷然响和。既升绝顶,乐声嘹亮,俱在天际。觥筹交错,粉香相逐,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夺魄,不知身在何处。

    鲁侯游览章华之宫,复尝琼浆玉液,不由大醉,赞不绝口,宴罢辞归。

    晋平公闻说楚灵王建章华之宫,以此号召诸侯往观,心中既羡且妒,乃谓诸卿道:楚乃蛮夷,犹以宫室之美夸示诸侯,晋反不如耶?

    诸卿皆道:蛮夷之邦,岂有我中国之盛!

    晋平公大喜,遂命于曲沃汾水之傍起造宫室。历经数年之功,不曾竣工。虽然规模广大不及吴国章华宫,而雕琢精美,尤有过之,名曰祁宫。

    众卿游园惊叹,皆谓装潢太过。平公不听众谏,就此杜门谢客,专与师旷谈论乐理。

    晋平公问道:闻卿雅奏,可谓尽善美矣。寡人欲学,然年届古稀,恐其迟暮乎?

    师旷答道:若嫌迟暮,何不秉烛而学?

    平公不悦道:岂有臣戏其君者?

    师旷却正色道:岂有盲臣敢戏其君者!臣尝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然既便如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之暗乎?

    平公听罢赞道:善哉!

    祁宫建到一半,晋平公知道群臣不能再谏,遂于宫中设酒,宴请诸卿大夫。酒过三巡,平公思及祁宫终将建成,不由暗自得意,遂举杯三让,忘形说道:我谓世间至乐,不过为君主者,言出如纶,无人敢于违背。

    师旷正在平公下首陪坐,闻听此语,立即操琴而起,向晋侯声音来处撞去。晋平公连忙向后仰身躲避,那名贵桐琴撞于墙壁,当即损毁。

    晋平公怒道:太师不饮不奏,因何摔琴?

    师旷答道:我闻座旁有小人胡言乱语,故而以琴撞之!

    平公哭笑不得,答道:太师醉矣,不能明辨其声。适才说话者,实乃寡人也。

    师旷摇头说道:岂有此理!方才狂言乱语,绝非为君主者当言之。

    平公这才明白,此老是在指桑骂槐,当时无言以对。

    近侍奏道:师旷虽然目盲,但以琴击君,更加以恶语,便是大逆,应治其罪。

    晋平公自我解嘲道:赦之可矣!饮酒不可妄语,此老所云,可为寡人鉴戒。

    历经数年之功,祁宫终于建成。晋平公引众卿入内检阅,见其美仑美奂,金碧辉煌,不由大喜。遂八方遣使,布告诸侯,皆都召来祁宫相会,参与落成典礼。

    列国诸侯闻说祁宫落成,晋国请去参观典礼,莫不窃笑,暗道:晋楚争霸百年,由刀兵相伐,化为土木相竞,可谓冷战,亦可谓弭兵之力也。

    卫灵公元新刚刚嗣位,尚未见过晋侯,故此闻召即发,欣然朝晋。

    不则一日,卫灵公行至濮阳,天晚宿于驿舍。当日夜半,窗外月华如水,灵公耳中忽闻鼓琴之声,泠泠成韵,使人如痴如醉,闻所未闻。

    次日晨起出发,随行师涓忽然奏道:昨夜臣闻濮水上有琴韵新声,神乎其技,似是天宫仙东,非似人间所能弹奏者。

    灵公大喜:寡人亦曾闻之,以为梦幻,未料是真。

    师涓:此等仙乐,臣已记之于心矣,因彻夜难眠,录之于曲谱。

    灵公更喜,遂请同载,命试奏之。师涓奉命登车,援琴抚弄,曲调果如灵公昨夜所闻,疾徐缓速,尽得其妙。

    于是晓行夜宿,卫灵公到至晋都绛城,朝贺礼毕。晋平公设宴于祁台相待,师旷、师涓皆都在座陪侍。酒至半酣,晋平公忽抬头看到师涓,不由兴致大起,遂举酒相敬。

    晋平公:寡人素闻卫有师涓,善为新声。我晋国复有师旷,亦颇谙古音。今日佳宴,难得两位大师共座同席,可谓旷世盛会,不可无乐。未知师涓先生,近来可有新作之声乎?若有,请不吝赐奏,以娱寡人,及我晋国之众卿。

    师涓举酒饮尽,离席施礼言道:伯主之命,焉敢不从。臣途中适有所闻,谱成新声,愿求赐桐琴,就而鼓之,以娱贤伯,以及众卿。

    平公大喜,命取桐琴,置于师涓之前,自与众卿正襟危坐,欣赏新曲。

    师涓抚弄一下,听其音声,赞道:善哉!此良琴也。

    先将七弦调和,然后拂指而弹,正是途中闻于濮水之曲。才奏数声,平公称善,众卿抚掌;曲未及半,满座皆都沉醉其中。

    师旷时与师涓相邻而坐,急伸手将琴弦按住,铿然一声,五音并息,万籁俱寂。

    晋平公惊道:我师止奏何意?

    师旷:此非新声,乃是商朝旧律,靡靡之音!

    师涓:何谓靡靡之音?

    师旷:当殷商之末,有乐师名延,与纣王为此靡靡之乐,帝辛听而忘倦,即此曲也。及武王伐纣,成汤祚终,商人皆怨师延,其乃抱琴东走,自投于濮水之中。后世凡有好音者过此,其声辄自水中而出。师涓既云是于途中所闻,其必是在濮水之上,未知然否?

    话音未落,卫灵公便脱口而出:师旷真神人也,一言既中!

    晋平公:前代之乐,五百年后复闻,亦谓新声,奏之何伤?请为寡人终奏此曲。

    师旷不好再阻,只好将手挪开。

    师涓由是重整丝弦,抑扬顿挫奏之,如诉如泣,终毕此曲,余音绕梁,半日不散。

    晋平公沉醉半晌,方才平静情绪,便问师旷:此曲何名?如此令人伤感!

    师旷:此谓《清商》,虽然悲戚,不如《清徵》。古之可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因悲天悯人,哀其黎民之苦,故更悲于清商。

    晋平公:寡人好曲,因何从不曾闻?

    师旷:今君德薄,只为争霸求伯,不顾生灵涂炭,故此曲不行于世。

    晋平公:寡人酷嗜新声,子若能奏,切毋推辞。

    师旷闻此,只得将师涓面前桐琴搬过,端坐屏息而鼓。只见琴弦抚弄之际,天籁突起,清风徐来,座中尘俗荡尽。琴音一奏,有八对玄鹤南来,集于宫门;七弦再奏,其鹤飞鸣,序立阶下;宫商三奏,群鹤延颈而鸣,舒翼而舞。奏至乱章,似闻黎庶呼声,声达霄汉。

    座中诸卿闻此,皆都泪下,湿透衣襟。便在此时,铿然一声,其曲已终,复归沉寂。

    晋平公鼓掌大悦,以白玉卮满斟醇酿,亲赐师旷,叹道:音至于此,无以复加!

    师旷饮尽卮中美酒,闻声答道:《清徵》虽美,更不如《清角》。

    师涓闻而大惊:未知其曲如何?

    师旷:昔轩辕黄帝,会合鬼神于泰山,驾象车而御蛟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清尘,雨师洒道,虎狼前驱,鬼神后随,螣蛇伏地,凤凰覆上,乃作《清角》。自后君德日薄,不足以慑服鬼神,此曲便成绝响,以至神人隔绝。

    晋平公:我师既作如此之论,则必能奏。寡人年届古稀,若闻此声,虽死无恨!

    师旷摇头道:若奏此声,鬼神毕集,却不能供主公驱使,则必有祸无福。

    平公不依,固请弹奏。师涓及卫灵公心痒难搔,更是求之再三。

    师旷万不得已,乃焚香礼敬,复坐援琴而鼓。琴声甫作,有玄云从西方而起;继而狂风骤发,飞瓦走石,廊柱摇晃;其后巨雷暴雨,台下水深数尺,四周似有鬼哭。

    晋平公恐惧,急止道:我师止奏,寡人知罪矣!

    师旷因而止奏,风息雨止。

    师涓叹道:人云学无止境,我今方知也。

    欢会已罢,卫灵公还于朝歌,因怀思师旷雅奏,以至三月不知肉味。师涓善造新曲,于是创作四时之乐,以奉国君。卫灵公大喜,问道:何谓四时之乐?

    师涓:春有《离鸿》、《去雁》、《应苹》之歌;夏有《明晨》、《焦泉》、《朱华》、《流金》之调;秋有《商飚》、《白云》、《落叶》、《吹蓬》之曲;冬有《凝河》、《流阴》、《沉云》之操。自春至冬,故曰四时之声也。

    卫灵公:何不试奏数曲,以娱寡人之耳?

    师涓领诺,遂将四时之声各奏一曲。灵公沉湎其中,一时如入暖春,一时忽入酷暑,一时穿行秋林,一时如卧寒冰。耳迷心惑,忘于政事。

    蘧伯玉在旁侍坐,闻罢此曲,怫然起身,对师涓说道:此曲虽以发扬气律,终为沉湎靡曼之音,无合于风雅,非下臣宜荐于君也。

    师涓闻而大愧,再拜而退。还于府中,因思蘧伯玉之言,痛悔不已,遂挂冠而去,率全家隐入山林,再无踪迹。蘧伯玉闻说师涓离朝而去,遂焚其所发明乐器于九达之衢,惟恐后世传造。其四时之声,亦便就此湮灭。

    卫、晋两大乐师演奏会之后,各国大夫陆续来至绛都,参与会盟,观赏祁宫。

    晏婴奉国君之命,也往晋国祁宫,参观学习。齐景公见相国家宅近于闹市,房屋陈旧简陋,嘈杂干扰,遂趁晏婴出使晋国之机,命人换以新宅。

    晏婴出使归来,见此豪华新居,却云住之不惯,继又搬回旧宅。

    齐景公闻报不悦,便问:好奢恶简,人之常情。卿为国相之尊,何故如此?

    晏婴答道:臣今使晋,见晋侯祁宫之侈,实不亚于仙境;然观晋侯面色,却已病入膏肓,命将不久。祁宫虽成,晋之霸业自此堕也。居豪华之屋,忘节俭之念,生享乐之欲,其与我有何益焉?

    齐景公闻此,知道晏子安贫乐道,也就不再强求。但对其预言晋侯将死,半信半疑。

    便在晏婴说此语之时,晋平公果得心悸之病,渐渐转笃。这日忽夜梦一物,径入寝卧,其状如鳖,大如车轮,然而只有三足,前二后一,裹携大水而至,淹没床脚。

    平公一惊而醒,清晨上朝,便以梦中所见告之群臣,众人皆莫能解。

    上卿叔向见平公闷闷不乐,遂起身进言道:今郑国执政大夫子产来聘,正居于馆舍;臣闻其博学多闻,何不召而问之?

    平公闻此,当即许诺。叔向于是出宫下殿,至馆驿来见郑子产,将晋侯之梦说之,然后问道:闻公博学多闻,敢问我寡君此梦,是何祥兆?

    子产答道:鳖三足者曰能。昔帝尧之时,崇鲧治水无功,被舜命祝融氏殛于东海羽山;又问罪其部将大鳖,截其一足。其神化为黄能,入于羽渊。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祀典不缺。今周室衰微,政在盟主,晋侯此梦,或因未祀崇鲧乎?

    叔向以其言返告,晋平公既惊且惧,便命大夫韩起祭祀崇鲧,如同郊礼大典。

    次日果然疾病稍痊,晋平公升朝,对叔向赞道:子产博学如此,真圣人君子也!

    命以莒国所贡方鼎,前往馆驿相赐。子产上殿谢恩,告辞退出,平公命叔向送至殿外。

    子产见四周无人,遂私谓叔向道:晋君不恤民隐,而效楚人章台之侈,大兴土木,役使民力,此乃真正病源。虽以祭祀崇鲧稍痊,不能痊愈也。

    叔向:未知应在何时?

    子产:三年之后,其疾更作,将不可为,子姑待之。

    叔向点头,牢记于心。子产自觉失言,于是告辞,还归郑国。路过魏榆,闻山下有人相聚,议论晋国之事。近前视之,惟有顽石十余块,并无一人。既回身再行,未过十数步,议论之声复起,回顾视之,声音竟自石内发出。

    从人见此大惊,问道:顽石何以能言?

    子产答道:石不能言。乃晋民怨气聚于石中,声达于外,此谓怨气冲天者也。

    从人闻之,无不骇然。

    公元前537年,鲁昭公五年。

    鲁大夫季孙氏以扩充军队为名,将自公室中所得土地分成四份,季孙氏独得两份,孟孙氏与叔孙氏各得一份。三桓瓜分鲁国公室,至此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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