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菖蒲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箱子上,花花绿绿的一大堆,显眼的很,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江听夏对那些都没兴趣,左右不过是水果饼干的,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东西,瞥了一眼注意力再也不在那上头了。
厉菖蒲见她看不上这些,眼眸一沉,早知道她看不上这小地方,自己又有什么好气的,可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两人都带着情绪,闷声不响的吃过晚饭,就打算休息了,这两天事情太多,又是抓老鼠,又是进医院,加上两个人都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都累坏了,再者说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方式,所以天一黑就收拾收拾睡觉了。
江听夏拉上挂在炕中间的帘子,然后钻进被窝里,看见厉菖蒲把他做的捕鼠夹放在地上,然后脱鞋上炕。
江听夏没忍住,哎了一声。
厉菖蒲脱鞋的动作停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又不想跟自己躺在一张炕上了,这时听见江听夏说,“你还没洗脚。”
听见这话,他脸沉了下来,凛声问了句,“嫌我脏。”
第一次相见时,大小姐趾高气昂的样子和现在眼前人慢慢重合在一起。
江听夏没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嗯了一声,解释道,“你白天在外面跑了几趟,可不是脏了。”
“再说睡觉前就要洗脸洗脚。”
厉菖蒲听见她嗯的那一声,心里积攒的怒火一下子爆发,想到之前种种,毫不留情的把她说的话还了回去。
他冷冷的说,“我一个乡下的泥腿子没那么多讲究。”
江老爷子他见过,拄着拐杖亲去前线,捐赠大量物资给他们提供帮助,厉菖蒲本人更是受过老爷子的恩惠,当时他受伤住院,多亏江老爷子的医疗物资才捡回一条命,他感念江老爷子的恩情,也钦佩江老爷子的为人,只是没想到她的孙女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大小姐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她戴着满头的首饰,一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由珍珠链子缚住,厉菖蒲甚至觉得她走路都叮当作响。
后来,厉菖蒲无意间听到她拉住江老爷子,在走廊里抱怨,“爷爷,那个人就是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土死了,你让我嫁给他?我不嫁。”
“你看他那个吃相,我看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江大小姐语气里满满的鄙夷。
江老爷子严厉呵斥了她。
没一会就传来江大小姐的啜泣声,呜咽道,“反正我不嫁。”
这桩亲事本以为就此作罢,没想到过了几年突然传来消息,婚事照旧,而这个时候,江老爷子已经过世,江家情况江河日下,并不是从前的光景了。
江家大小姐已经坐上火车来跟他结婚,在车站接到人,这次,江大小姐没有满身首饰,也卸了厚厚的脂粉,他才看清她的模样。
并没有他想得那么惹人生厌。
只是她的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眼睛长在头顶上,看向他的眼神也如从前一般嫌弃鄙夷,本以为她会直接打道回府,没想到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江听夏这才从这话里琢磨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好像有些不高兴,在发脾气。
看见厉菖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江听夏心里也不舒服了,钻进被子里赌气般说道,“你爱洗不洗。”
“谁稀的管你。”
江听夏躺下,自管自睡去了,反正他那双臭脚是要进他自己被窝的,关她什么事。
江听夏生着闷气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却听见厉菖蒲的脚步声响起,在他走到江听夏能看得见的地方的时候,江听夏动作极大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时身后响起了霹雳乓啷的脸盆碰撞的声音,他的动作越来越大,拿盆,舀水……重重的打击声就像在对江听夏发泄自己的不满。
江听夏忍无可忍,把被子一掀,坐起来,小脸涨红,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始作俑者,“你不想洗就不要洗,我又没有逼你。”
厉菖蒲也不说话,端着半盆凉水打算洗脚。
江听夏对着沉默寡言的男人,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闷的想要捶他两拳,不就是让他睡觉前洗个脚至于生那么大气嘛。
江听夏横了他一眼,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等一下。”
江听夏白嫩的脚丫寻到了地面的鞋子,着急的跑到了厉菖蒲身边,把他手里的盆儿抢了过来,“你怎么能用这个洗脚!这是我洗脸的。”
江听夏把自己的脸盆收好,指了指放盆的地方,那里并列放着两摞一模一样的盆儿,“这边是我的,你的在那一边。”
她从另一摞盆儿中拿出一个红色盆,压下心中的不满,解释道,“咱俩的都是一样的,洗脚用这个红色的,洗脸用这个白底带花的,还有这个纯白的是……”
江听夏面色一红,没继续说。
厉菖蒲一时无语,谁家过日子,一人七八个盆摞那么老高,洗完脸洗脚又怎么了,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分什么高低贵贱,又看她吞吞吐吐,说道,“有什么要求就一次性说清楚,省得以后再麻烦。”
江听夏听他那不客气的教训的口气,面上的红晕立即褪去,那点羞涩早就烟消云散。
她瞪着他,生气的拔高声调,“洗屁股的。”
听了这话,厉菖蒲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后,漆黑的眼神晃了晃,不敢看她,喉结却不自然滚动了一下。
他安静了半晌,被这么一打岔,已经气焰全消,一肚子气转而变为尴尬,半天才艰难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哦”
江听夏微微仰脸盯着他的下巴说道,“我的和你的是分开用的,你自己的我不管你,你别动我的东西。”
说完后上了炕,被子一蒙睡觉去了,心里默默发誓,再管他的事情,自己就是狗。
睡到半夜
江听夏听到啪一声,然后是吱吱吱的喊叫,她想到厉菖蒲睡觉前放下的老鼠夹,整个人一激灵,这臭老鼠总算抓到了。
她想起身开灯,脑袋刚一动就听见黑夜里厉菖蒲的声音,“你别动。”
然后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等他下了地这才拉开了电灯线,灯光亮起,江听夏看见捕鼠夹上一只乌黑油亮的大老鼠正在挣扎。
厉菖蒲竟然徒手就要去抓。
“你干什么?”江听夏问。
厉菖蒲伸出了手,“扔出去。”
江听夏顾不上那点不愉快,惊讶道,“就直接用手拿?”
两个人正在说话,那老鼠可能是见到人受了惊,竟然真的用力挣脱了捕鼠夹,惨叫之后,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就要跑。
厉菖蒲眼疾手快一脚踩了上去。
“嘭”的一声过后,江听夏叫得比耗子还惨。
厉菖蒲喝道,“别看。”
江听夏又钻到被子里,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一脚下去,老鼠的心肝脾肺肾一定都被踩爆了,一定炸得哪里都是血。
过了一会儿,厉菖蒲的声音响起,他倒是平静的很,“好了。”
江听夏慢慢睁开眼睛,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地上干干净净的。
向来寡言少语的厉菖蒲摸摸鼻子,破天荒的先开口说道,“这下能安心睡觉了。”
睡前两个人吵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架,江听夏一副气得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厉菖蒲躺在炕上,看着两人之间隔的帘子,他迟迟没有睡着,直到抓住那只老鼠,江听夏问了他几句话,隐隐有忘了那场不愉快的苗头,他现在不自然的开口,想将那些不愉快一笔带过。
可半天没等到江听夏的回应,因为她的心思不在这儿了,在这巨大的冲击下,她哪里还记得睡前的争吵,只顾着死死盯着厉菖蒲的鞋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把那鞋扔出去。”
她只觉得老鼠的内脏一定血糊糊的粘在他的鞋底上,想想都要吐了,她苦着一张脸,“我给你买新的。”
厉菖蒲吐出一口气,脸色铁青,另外拿出一双鞋换上,把脚上那双直接扔了出去。
江听夏看着要上炕的男人,颤颤巍巍的说,“要不……再洗个脚。”
厉菖蒲动作一顿,又是这个事,“刚才不是洗过了。”
江听夏皱着眉,振振有词道,“可是你踩了老鼠,很恶心。”
厉菖蒲被她气得胸闷,他又不是光脚踩的,穿着鞋呢,鞋又扔了出去,怎么又要洗脚!
只是刚刚才因为这个事情闹了不愉快,大半夜的还能又闹?
厉菖蒲翻身下去,舀了两瓢凉水随意洗过站起来,裤脚卷起,露出没擦干的小腿,深色皮肤上还挂着几滴水珠,男人语气是无奈的妥协,“可以了吧。”
江听夏这才心满意足,胃里那股不适感消失了一些,她也知道给厉菖蒲添麻烦了,脸上不自觉带着些讨好的笑,“睡吧睡吧,我关灯。”
黑暗中,她脑海里都是老鼠被捕鼠夹捉到后痛苦害怕的吱吱声,感叹了一声,“老鼠也挺可怜的。”
帘子那边的厉菖蒲还没睡,眼睛都没睁开,直接翻了个身,用宽阔的背对着江听夏,无言以对。
江听夏看着天花板还在喋喋不休。
“叫得惨兮兮的,多疼啊!”
她又说,“一脚踩死有点太残忍了。”
厉菖蒲只觉得气血翻涌,觉得他残忍!
他腾的一声坐起来,“不是你没办法跟那玩意待一块,折腾好几天不肯睡觉,说什么老鼠会吃掉你的手指头,脚趾头,晚上不睡,白天不醒,还把自己折腾到医院去,现在又说我残忍。”
他咬牙切齿道,“江听夏,你好样的。”
江听夏关注点又歪了,她翻了个身,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说道,“厉菖蒲,你怎么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
厉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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