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舟回到天界之时,宴止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司命拟的命簿。
“不错啊,一个比一个惨凄,小司,这很能让众仙看清人世疾苦啊。”宴止开口道。
“神上,臣,不姓司。”司命咬了咬牙。
司命是祂的职位又不是名字,神上总叫祂小司小司的,谁能懂祂从憋屈到麻木的心情是怎么过渡的?
宴止可不听司命怎么说,一意孤行道:“小司,干得不错,本座很看好你。”
司命真是,有苦难言。
他收起命簿告退时,一回头又看见了天道之主。
司命当即朝君行舟拱了拱手,道:“尊上。”
“嗯。”君行舟应声。
他其实算司命半个上峰,毕竟他掌的是天道,与这世间万千命数息息相关。
因而,司命的主,他是做得的。
不过,若非要事,君行舟一般也不管司命怎么做事的。
一是他抽不出闲暇,二是宴止爱凑热闹,没事就督促督促司命折磨其他神仙去。
君行舟没给自己繁忙的生活再找点事做的爱好。
等司命走了,宴止才悠悠开口道:“君卿,你观战神渡劫如何?”
君行舟闻言,只道:“此心澄明,无需再辩。”
“你真不去历劫玩玩?”宴止不死心追问。
宴止这追问,让君行舟心下警铃大作,当即答道:“不去。”
“哎,行吧……真是可惜了。”宴止惋惜地摇了摇头。
他原本还打算,君行舟要是肯下凡历劫的话,他就让司命把君行舟和尘非昨夜排到对立面去,看看这俩人,谁能赢呢。
可惜啊,可惜,君行舟不上套。
不过战神历劫,也蛮有看头的嘛。
宴止不经意弯起的唇让人悚然一惊,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又被他盯上了。
君行舟又平平淡淡的做了天道之主一千年,还不见战神归来,却听闻,夜千放升任地府冥君。
此番天界述职,他来了。
五千年一过,如今夜千放长发披散,浓黑如墨,一道自眼际蔓延的纹路纵横过颊边,向下延伸入颈侧。
那时在他眼眶中燃烧的九幽之火早已不见踪迹。
想来也是,九幽灵火本就生于冥府,夜千放如今身为冥府之主,想要拔除九幽灵火再简单不过。
天界每逢四百一十六纪年,众神述职。
此番新神历头一遭,君行舟也换上了天道之主冠冕。
他头戴莲花金冠,身着白衣镶金,缓缓流动的淡金纹路若长河星沉,沉肃而悠远,疏淡神性中,又隐含悲悯。
高台之上,一袭郑重着装的司命正念着册子,端居神座的宴止也总算有了些始神威仪。
钦点过到场神数并无缺漏后,宴止一一听过众神述职。
这其中,赏罚褒贬皆有。
此番天界盛会,短短几日是结束不了的。
好在宴止还算有点良心,分批点了哪一日该哪些神近前来,秉明这五千年所为。
余下的,在天界随便逛逛也行。
君行舟便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遇到了夜千放。
天河一望无垠的星辰璀璨,夜千放一袭鸦黑袍服,沉寂眼底像在酝酿着更大风暴。
“行舟,千年未见,你仍是,风华如初啊。”夜千放幽幽喟叹。
黄泉道从不是什么好差事,何况他得罪宴止在前。
这冥府五千年,看似轻巧得能一笔带过,实则,升任冥君之前,夜千放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五千年未见,君行舟其实,已经不怎么想理会夜千放了。
他素来是个公平的人,夜千放欠他的,既已加倍偿还,他便不必再将此人牢记心头,千刀万剐来还。
如今的夜千放对他而言,与陌路人无异。
“冥君。”君行舟略略抬眸,不欲多言。
可夜千放显然不这么想。
他抬手间,修长五指化作白骨,那俊美邪肆的面容,也在此刻,皮肉尽褪,露出半扇枯骨来。
“这冥府五千年,你可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夜千放指骨抵唇,眸光幽幽,低声喃喃道:“我对你日思夜想,常想,这天君,当随我到地府来才是。”
“你逾矩了,冥君。”君行舟眼都没抬,随手拨正一颗即将偏离的辰星。
天河静谧无垠,将这短暂的沉默都拉长,直到夜千放松开手,俊美无俦的面容再次恢复完好无损的模样。
他道:“随我回冥府去,行舟,这天界太虚伪薄情,不适合你。”
君行舟闻言,沉默片刻,他终于抬眸看向夜千放,缓声道:“冥君,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五千年过去,竟然还存着他一开口,天道之主便会随他奔走的痴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行舟?”夜千放不怯。
“你还没有跟我平起平坐的资格。”君行舟说罢,掌心神力蓄积。
正在这天道之主与冥府之主要在天界述职时期闹个大动静时,天河中爬上来个人。
二人不约而同看去,却见一人披衣散发,携着一身霜华踏上岸沿。
他似迷惘一瞬,可当对上君行舟目光时,来人突兀笑了声。
气的。
他这一笑,君行舟思绪亦空白一瞬。
不为别的,只因来人正是历劫千年未归的战神尘非昨夜。
而尘非昨夜这失态模样,他几千年不曾见过了。
尘非昨夜按了按眉心,有些倦乏。
他很难解释,自己是怎么突然被一道雷劈飞升了的。
这骤然的记忆回笼,他还需要理一理思绪。
可显而易见的,在场有人是从来不看气氛的。
“哟,这不是,战神大人嘛。”夜千放侧目望向尘非昨夜,颇有些挑衅在。
尘非昨夜闻言看向夜千放,见他一袭冥君服制,当即答道:“不知冥君造访天界,有何贵干。”
宴止一向是不爱管轮回道的事的。
毕竟轮回道损毁万万年,重建了也是烂账一堆,轮回道重建三千载,都还没能理平这笔旧账。
这也导致,尘非昨夜在天界的时候,从未见过冥府之人上界来。
“自是有公务在身。”夜千放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
比起君行舟,他着实更厌烦尘非昨夜的做派。
“既然如此,我等不若一道同去。”尘非昨夜浑然不知夜千放对他的厌烦,知晓了也不会在意。
如今相邀,不过是碰上同僚,出于礼貌问上一问。
“善。”君行舟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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