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像他几分就好了。
宿云澜最不像君行舟的地方,在于这双眼。
温良,怯懦。
那都不是会出现在君行舟身上的东西。
君行舟的眼睛,冷冽,漠然,又固执得要命。
哪怕是漾起的嘲讽笑意,都融不化君行舟眼里冰寒。
一年,两年,年年复年年,磨不灭的锐意,是他决绝挥剑。
可偏偏,夜千放记了好多年。
他将宿云澜拥入怀中,极尽温柔地抚摸着那柔软长发,似爱人低语般喃喃着,“行舟啊,你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来了……”
“前辈这是想……连自己都骗么?”宿云澜出气多进气少,他被夜千放揉在怀里,提不起半分力来。
“哈……”夜千放极轻笑了声,听宿云澜这话倒也不恼怒。
他一下下梳理着宿云澜散发,不急不缓道:“本座迟早会是这天地至高,届时,万物俯首,也当是行舟归来时。”
夜千放有个秘密,可惜这世上除了他无人会信。
那年他握住君行舟手,指尖凉意掠过的酥麻如梦似幻,撞得夜千放一阵心悸。
可回应他的,是君行舟嘲讽神色,他不过一抬手,任由还未挂过腕间几瞬的华美珠串滑下,落进夜千放掌心。
他什么都没说,又似乎言尽于此。
那年夜千放情窦初开,辗转几个日夜求来的平安扣,君行舟瞧不上眼。
那凉薄的眼,唯有火光照映下,才映出他半分模样。
在深渊之下的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个日夜,魔障侵蚀夜千放心神,魔气洗涤过他灵脉,将他磨得人不像人,魔不像魔。
他唯独记得,君行舟这狠心之人。
这恨爱交织之下,君行舟是心魔,是执念。
夜千放初见宿云澜时,不是没想过他做君行舟的替代,可后来他又想。
无人可做君行舟替代。
“夜前辈……您再用力,我要死了……”被夜千放困在怀里的宿云澜蓦然开口,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要死了?”夜千放疑惑一瞬,问道:“可要本座送你一程?”
“……倒也不必。”宿云澜艰难坐起身来,他还不想死,想去找师兄,如昨,然后……回骊山去。
可宿云澜顶着一张与君行舟如此相像的脸说这种话,夜千放难免失神。
他想,此刻面对他的,若是君行舟……
那人必然是不屑一顾的模样,眼里或许还会带些凌冽的杀意。
就像初次交锋时,分明身如蝼蚁,还能有对他口出狂言的底气。
夜千放思索着记忆中君行舟的模样,不觉缓和了神色。
他又想起旧时对上那凌冽的眼,早知如今,他当初就该把君行舟眼睛剜下来做个纪念的。
夜千放拧着眉,只觉自己想得太迟,可他又觉,今时今日也是不迟的,君行舟不在,不是还有与他九分像的宿云澜么?
待到再见时,赠予君行舟看就是了。
那么漂亮的眼,要是剜下来,该是带些血丝的。
他这么想,他便也这么做了。
夜千放一手覆上宿云澜眼前,雨声骤起的淅沥声中,压低了身下人痛极的呼嚎,也冲淡了血色。
雨仍在下,打湿了夜千放衣衫,也将混着泥水的血水冲进过道,他唇角微弯,任由那纤白五指抓紧他湿泞衣角。
夜千放握在掌心的珠子栩栩如生,这刚剖下来的一双眼,确实如他所想的,白中透着几丝细血。
他将衣袖自宿云澜手中抽离时,失了借力的宿云澜骤然滚倒。
宿云澜两眼空洞,雨幕中他茫然十分,咽过喉头的腥甜伴着湿咸,可他似乎又说不出什么来。
这凉薄雨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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