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摆着的冰鉴雾气缭绕,请假在家的贾琏足不出户,专心读书写作。
天气热,情绪躁,难以忍受的时候就让桂香登场演奏管弦乐!
隔三差五的,工具人贾蓉登门,送来润笔。顺便说说最近外面的事情,以及李亨的状态。
人在通政使司观政的李亨,基本都是半天在观政,半天呆在报社。
稍微有点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京师民声报》是谁名下的产业。
不是没人动歪念头,可惜的是查清楚报纸底细后,这些人都只能仰面长叹。
人在京师呆的久了,只要智商在及格线,基本上不难学会一件事情,这里是京师,多大的官儿在京师都得谨言慎行,水太深了,不小心真的会淹死人的。淹死自己是小,连累家人是大。所以,在京师这地面上,再嚣张跋扈的人,都不敢惦记这家报纸。
乡试关系到未来能否逍遥快活,贾琏非常认真的对待。外界江湖的风云,进了耳朵里,也只是当做一时笑谈。
东跨院的院子里生活宁静,京师江湖的却是风云激荡的场面。
事情的起因还是《京师民声报》的影响力日渐壮大,市井之间讨论最多的还是《射雕》,小人物关心的是眼前的生活,茶楼里的说书人就没有不讲《射雕》的。
有点地位的读书人,关心的则是《欧罗巴现状之概述》一文,上一个热点《揭帖论》,已经被新的热点冲淡了,有心人再怎么引战,都没有激起波澜。这真是很多人暗暗嫉恨,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聪明人已经注意到了报纸在舆论场的作用。
很多人不由的感慨,能想出办报纸的法子,真实个聪明人,关键还是有能力去实现,实现之后还有能力自保。思来想去,诸多因素缺一不可,很多人即便看见真相,也只能作罢。
人们对于未知世界总是充满了好奇心,《欧罗巴》一文引发的热潮,随着连载的渐渐的深入。大航海,殖民地,三角贸易,产生的巨大的利益说的清清楚楚。
一时间文人们看的心情激荡,各有感悟,不少人忍不住动笔写了一些文章谈论此事。
文章涵盖的内容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从道德层面去评价大航海殖民中的罪恶,另一个则是从利益层面去看待这个事情。
前者还是所谓的【仁恕】那一套,这种人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一类文章往往高举道德的大旗,抨击殖民者们犯下的罪恶,由此来满可怜的足虚荣心。这一类人基本上可以直接忽略掉。
后者则是冷静的现实主义者,他们看到的是巨大的利益,其中不乏一些有识之士,冷静的指出,重商主义的欧罗巴,为了殖民地的海外暴利,西班牙、英吉利、荷兰等国进行了激烈的海上争夺战。尽管这些都是一些小国,但这种类似养蛊的环境,最终必将诞生出一个强大的海权国家,以及若干次一级的列强。这些列强或许在陆地上不能威胁大周,但其强大的海上力量,足以做到骚扰大周朝沿海。
有不同观点,自然有争论,《京师民声报》来者不拒的刊登不同言论,渐渐的形成了一股讨论是否要主动介入海上贸易的争论风潮。
争论自然是带着情绪的,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文章里的阴阳人渐渐的朝着骂街者的方向发展,最终也都不掩饰情绪,各种开口喷人。
一时之间,《京师民声报》将这股流量全部吃进,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骂街平台。
越是当官的读书人,越知道舆论的威力,所以,《京师民声报》在正常的公权力层面无法撼动时,有人就要动一些歪念头了。
有时一日大朝会,正常的大朝会,一般谈论的都是小事,文武百官都在场,人多嘴杂。在这种场合谈论大事,你一句我一句,什么结果都不会谈出来,最终肯定是演变成大型的互相问候对方家庭异性或者物理层面交流的现场。
所以,一般的大朝会,往往就是走过场,有时启奏,无事退朝。官员们和皇帝很配合的演戏,最多就是一上午的事情,演出结束了,散场后各自回家。大朝会仪式化了!
今天的大朝会在承辉帝看来,跟以往不会有啥区别,最多一个时辰就散会。官员们真有事,都会写奏折的,在奏折里能说的更清楚嘛。
超过一百人聚在一起,没有空调,还是大热天,大朝会一旦拖延的太久,穿戴整齐的文武百官以及皇帝会有多受罪,可想而知了。
简单的走了一番程序,裘世安吆喝一嗓子之后,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巡城御史,手举笏板,面色严肃,声音洪亮:“陛下,臣周况有事起奏!”承辉帝并不是很在意,御史嘛,在大朝会表现一下,可以理解,不会有大事的。
“讲!”承辉帝风度相当的不错,语气温和的面对。
“启奏陛下,京师有民间报纸《京师民声报》,此报操纵民意,引导舆论,若落入有心人之手,恐有祸乱。近期此报引导民间舆论,尤以海上贸易为最,我大周以农为本民心思安,此报有鼓励海贸,蛊惑人心动摇国本之嫌。臣请封禁此报,以正京师视听。”
周况御史的话音刚落,其后纷纷有官员站出附和,“臣附议”……。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样子,站出来三十几个官员,其中官阶最高者为左都御史。
五位阁臣倒是站着没动,全都垂头肃立,毫无表现的意思。
现场气氛陡然一变,承辉帝在心里默默的回溯,登基以来,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场面了?
几十个官员突然发难,集体逼宫。这是动了谁的利益?
承辉帝脸上的平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他绝对不会认为这些人是无的放矢,也不会认为这些不知道报纸的东家是谁。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何还要站出来?
为什么呢?
很简单,舆论权的争夺,既然在市井之间争不过斗不过,那就换一个赛道咯。
舆论权不是比谁的嗓门大,也不是比谁有道理。如果可以物理上让对手闭嘴,素来都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做官的都差不多,有简单的办法,一定会先用简单的办法。
至于简单粗暴的后果,又不是落在我身上,疼的又不是我。
大殿内短暂的宁静,气压逐渐高升,不少人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周况,再次增加强度,原本是站着说话的,噗通一下跪下了,以头抢地,咚咚咚三声之后,额头红了,官帽也歪了,表情也变的狰狞。
“陛下,臣泣血启奏,此报危害巨大,任由其发展必将经商之风盛行,届时民心趋利,不思耕作。长期以往,流毒深远,变乱可期,国本动摇矣。”
这位是懂表演的,首先高度足够,其次,表演到位,最后,带着点哭腔,情绪拉满。
群演们都很给力的跟着整齐的喊:“陛下,此报危害巨大,臣请封禁。”
承辉帝的血压直接拉满了,袖子里的拳头捏紧,默默的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周况眼见陛下依旧沉默,决定加大表演力度,最准站起来表演什么叫血溅大殿的时候,前排的内阁大臣中间站出来一个人,面目狰狞,抬手颤抖的指着周况呵斥。
“大胆,尔等竟敢逼宫!”说完此人转身对着承辉帝躬身,双手举着笏板,义正词严的朗声开口:“陛下,法无禁止皆可为,《京师民生报》并无违法之处,周况身为御史,以无端臆测定他人之罪,公然以文乱法,进而携朋党逼宫要挟陛下,臣请严惩周况极其朋党,以正朝纲,并治周况一个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谁都没想到,站出来说话的人不是李清也不是张廷恩,而是三辅孙化贞。比起周况以没有发生的事情来给《京师民声报》定罪,孙化贞的指责可谓有理有据。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孙化贞这个人很特殊。
这个人官声很好,在朝在野,名声都很好。非要举个例子,那就是海瑞。
这样一个人还是内阁大臣,站出来指责周况,事情只要传出去,周况人缘再好,也不会有人继续站出来帮他说话了。没法子,孙化贞这个人做官做事,就两字【干净】。
这其中有一点也很关键,那就是孙化贞给周况等现场大臣也扣了一定帽子,一定非常要命,非常犯忌讳的帽子,【朋党】!
自古以来,【朋党】在皇帝心里就是一个禁忌词。
原因无他,但凡出现党争,那就意味着国家危亡的苗头出现了!
皇帝必须要学历史的,即便他登基之前没学过,登基后经筵官也会跟皇帝讲历史。
朋党之争在经筵官那里是必讲的内容。东汉末年有新旧经文之争,唐朝有牛李党争,北宋有新党与旧党之争。前明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齐党,浙党、晋党,阉党、东林党。
比起【朋党】来讲,区区一家民办报纸,那也叫个事?
承辉帝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欣慰,当初力排众议,举孙化贞入阁的时候,就想过可能出现这么一种情况。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还是个中间派+实干派的代表人人物。
惹到孙化贞的人,往往会被咬死了不放,入骨三分都是轻的,弄死才是正常。
你看,孙化贞不动则以,一动就是杀招。
孙化贞也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有的事情比如清欠,在他看来,就是不值得开口的事情。是他会做官么?这还真不是,孙化贞心里认为,清欠是别人的工作,是皇帝和权贵之间的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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