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地过了快一个月，周京霓正上着化学课，平板上忽然弹出学校邮箱发来的邮件提醒，同班其他人一样收到了，都在看。
她粗略扫了一眼，是班主任通知他们周五下午去阶梯教室听讲座的，学校邀请了几个往届优秀毕业生和现高三的学生来分享申请常青藤的经验。
下滑到底，标注了“自愿前往”。
她随手关了，继续听课。
一下课，姜栀就凑过来，跟着她一起往洗手间走，一路絮絮叨叨最近新播出的剧。
等她出来，又问：“霓霓，讲座你去吗。”
“不想去。”
镜子里，周京霓没有表情，回答得很快，低头听着姜栀的话，一边按出洗手液，不紧不慢地揉搓泡沫在手心，冲洗干净后抽了纸擦净手，转身踩下垃圾桶开关，把纸团丢了进去。
走到教室门口，旁边的人开始撒娇，“你陪我去嘛，我刚刚在门口听见有人说，有个在剑桥本硕博毕业的学姐要来。”
“你以后要去剑桥？”周京霓看她一眼。
姜栀连点头，又失落地摇头，却笑得明媚，“初中时，我因为徐志摩笔下的《再别康桥》去了英国旅行，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对那里念念不忘，因为那里真的很美，所以我一直梦想去剑桥读书，可你知道的，我成绩不太好。”
风吹动教室的白色窗帘，翻动书页。
周京霓拉开椅子坐下，拿笔压在课本上，抬头看她，“去英国应该读a-level啊，你怎么来读ap课程，不是浪费时间吗。”
“说来话长。”姜栀幽怨地叹气一声，“我表哥堂姐都在美国读书，我爸妈非要我也去，就把我送来这，后来我弟出生，他们就无所谓了，说看我自己。”
“那就靠你自己吧。”周京霓没有点评，只淡淡回了句。
姜栀来回按着弹簧笔，自我分析了一波成绩，她听着，没作答，从平板里翻出化学作业，拿起笔开始勾选择题答案。
二十道题五分钟做完，系统出了评分，她听见姜栀忽然问，“霓霓，那你呢？以后想去哪读书？你学习这么好，肯定是去全世界最牛逼的大学吧。”
周京霓蓦然想起前段时间外婆也问了这个问题，只不过现在心中仍没有具体答案。
“我去哪不重要，倒是你，既然想申请名校。”她顿了一下，侧眸看还在乐呵呵的人，指甲点了下屏幕，“先好好学习，你做完对我的答案，不会的问我。”
姜栀端起平板，看见朋友满分的作业成绩，瞬间安静下来，也没了活力，萎靡地趴在桌子上，翻开化学课本挡住脸，嘴里念念有词，“救命，杀了我吧”
周京霓抿了抿唇，也懒得管她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她把课余时间都用来给姜栀补课，还是全英文。
因为这件事，连之前班里从没和她搭过话的同学，也凑上来问数学题，甚至殷勤地附送奶茶作为示好，搞得她有些烦，不情愿地解答后，顺便把那无数杯奶茶都送进了姜栀和叶西禹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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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百人的阶梯教室陆续坐满学生，基本来自高一高二。
周京霓随姜栀捡了个后排角落坐。
到时间，一名身着浅色西装裙的女生走上台，自信大方地面向众人微笑颔首，调整完话筒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你们02届的学姐康绪慈，非常荣幸被母校邀请来为在座各位同学分享经验，我是在去年刚获得剑桥大学电气工程博士学位时，收到了来自张校长的贺函与邀请，但我当时一直在忙研究所的工作，直到这个月才回国”
在听到专业名称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姜栀更是发出“哇塞”的钦佩赞叹，顺带勾起周京霓一丝兴趣，毕竟在多数留学只为镀金的群体里，这个女生着实优秀，她也难得不敷衍，虽低头看手机，但耳朵听着，偶尔鼓掌附和。
这些人全部来自不同的世界名校，却无一不发言精简干练。
直到轮到高三生时，周京霓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四周兴奋地议论却骗不了耳朵，那个耳钉不摘，寸头染成白毛，笑容桀骜地单手撑讲桌，又拿起话筒的男生。
的确是江樾。
“hello大家，我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吧？”他勾起唇，朝看席抬了抬下巴。
的确不需要，这话一出，直接把今天的话题拉到了高潮，欢呼的回应声惹得老师和校长都跟着笑。
台上还在继续讲话，周京霓看着他，姜栀在一旁开心到伸长了脖子探头看，还不忘拍照。
“天，天呐，他怎么也在…还好我来了。”
“我以为只能在网上再”
姜栀激动到话都说不稳。
阶梯教室里环绕起江樾不正经的玩笑声，所有人跟着他笑，周京霓没吭声，听着那别具一格的演讲内容，这才知道，原来他前段时间是去美国参加面试了，用钢琴演奏拿到了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入学offer，而他却称“没想去，无聊又没事就去考了”，最后仍然选择了伯克利音乐学院。
轮到提问环节，有个女生积极举手，问：“你怎么不去柯蒂斯啊，伯克利似乎没它厉害吧。”
话筒传来江樾爽朗的笑声。
他含笑点头，语气悠然，“同学，你不了解我，也没听过我的歌吧。”
女生被他看的有些害羞，又略微尴尬的抱歉一笑。
“我唱流行音乐的，其次我的性格等等，柯蒂斯都不适合我。”他一顿，手指碰了碰话筒，抬手示意女生坐下，继续说：“何况，伯克利培养了上百名格莱美得奖者，又差在哪里？两个学校对学生的培养方向不同罢了——”
“一如你们，未来不管挑选学校还是做其它选择，都不要被‘优秀’迷惑了眼，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话落，掌声如雷。
江樾落下了话筒，缓缓抬眸，视线向上看去。
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周京霓没避开，靠着椅背歪了歪头，嘴角轻扯了下，用眼神隔空传了个意思，“还挺牛”，在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抬起手，跟随鼓掌。
讲座结束，也到了放学时间。
周京霓刚走出教室门，在走廊里接到叶西禹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
周围太吵，她开了免提放在耳边，顺着人流继续往外走。
叶西禹提着嗓门嚷道：“我靠！你不会听讲座去了吧？怎么这么吵？”
耳边的声音骤然炸开，周京霓皱着眉拿远了手机，对一旁的姜栀说了句“你先走”，随即拐进楼梯口，这才稍安静下来。
“对。”她站上第五个台阶，靠着墙站，恰到好处地讥讽一笑，“你呢？泡完姑娘了？今儿居然有空找我，想干嘛？”
叶西禹满不在乎地调侃她，“您倒是挺闲啊，以前可从不会去这些，毕竟你和沈逸也都是未来要成为学校门面的学霸们……”
那边还在念叨，下一秒，周京霓没了耐心，打断他兴致盎然的吐槽，“再不说正事挂电话了。”
“好好好。”
叶西禹连忙转回正题，语调昂扬，“我是特意来约你和姜栀明儿出去喝酒，我的周姐啊，你说你都多久不跟我们嗨了？”
“不太想。”她懒懒地开口，“再说，你和姜栀很熟吗。
“去嘛。”叶西禹拖腔夹调的装委屈，绕着弯打哈哈，“哪里不熟，那咱们好歹一起玩了那么多天呢，啊，你没忘老白吧？他下周就飞温哥华了，付少钦六月也要跑去墨尔本了，俩人都说认识你们这种美女太难得，想在临走前再聚一回。”
“少给我扯淡。”
“我发誓是实话！”
周京霓倏然想起这周末父亲要在家，顿时犹豫起来。
电话安静下来，叶西禹怕她拒绝，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那个老白，他，想让你约你朋友出来玩，谁知道你回国就把群聊退了，还关了加好友的申请，这不才找我说这事了吗。”
“俞白？”周京霓下意识疑问。
她抓住重点后有点不屑地呵一声，“他喜欢姜栀？可算了吧，跟你一起玩的能有什么好人。”
叶西禹“哎呦喂”一声，“我怎么不是好人，而且人家老白清纯着呢，我发小，我包他没谈过恋爱！”
“就你还好人？”
周京霓对着手机翻白眼，嗤之以鼻地讽刺道：“差点就当爹了，哎不对，是差点就进去了知道吗。”
“得了吧。”叶西禹不以为然地解释道：“我要不是好人能给她二百万？我快半年的生活费啊，艹，还送她妈一套我家楼盘的房子，说白了，她又不真是我女朋友，换别人能这么好这么大方？”
周京霓微微一惊，“她家里人知道？”
“那肯定啊，她妈陪她去医院做的手术啊。”叶西禹哼一声，“我不傻，那钱是签了协议的，她妈看起来也挺可怜，在我面前哭，那本来也是我的错对吧”
她听得皱眉，忍不住打断，“她当时怀了几个月啊。”
“我想想”
没几秒，叶西禹“嘶”一声，紧接一句，“忘了。”
周京霓有点无语，干脆不关心了，绕回话题，“沈逸知道吗？他去吗。”
“no！”叶西禹秒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自信地拍胸脯保证道：“那自然不能，我哪敢告诉他，他要是知道我带你去酒吧，不得弄死我。”
“那明天见。”
“别忘了问问你朋友！”
“知道了！”她丢下一句，直接挂了电话。
走廊安静下来，似乎已经走空，阳光斜射在身后，投成直角形光影在地面，周京霓断续哼歌，手里转着手机，沿着光线迈下台阶，刚拐过弯，迎面走出一个人，她都来不及看清，径直撞进了那人怀里。
“啪！”
手机被摔在地上。
周京霓被撞得闷哼一声，踉跄地后退几步，扶墙站稳后顾不上别的，眼里只有刚换没几月的苹果4s。
“走路没长眼啊！”她俯身去捡，语气差到极点。
那人没反驳。
忽然，视线里，还有一只手同时碰到手机，周京霓抬眸，看见对面手腕露出的手链，一愣。
走廊里回荡的余音也刚好消尽。
她抢在前拿起来，发现屏幕有细微裂痕，不禁更气了，刚抬头吼了他名字一声，就对上那懒洋洋一笑。
江樾收起空荡的手在卫衣口袋，率先开口，“这么大火气？周京霓，你撞我就算了，怎么还碰瓷呢。”
“我碰瓷儿？”周京霓胳膊缓缓下垂在身侧，语气不敢置信。
“不然。”江樾嘴里嚼着口香糖，侧身一靠，分别比了比两人刚刚走的路线，一句话也没讲，给一个“懂了？”的眼神，发现她怒盯着自己不给反应，朝她走近了点，手再次放回口袋，微俯身，把脸凑在她面前，近距离回盯了两秒，唇角弧度渐深，欠揍地挑眉笑出声。
“妹妹。”
“无证驾驶就是不行啊，不知道拐弯让直行吧。”
江樾嗤笑一声后拉开彼此间距离，见她更冒火了，无意识的撇了撇嘴角，一双眼往她身上打转了一圈，不想跟她犟，去拿碎屏手机又被躲开，他仰头转了转脖子，深呼吸了口气，决定顺着她的话来，“那我又不是故意的对吧？再说，我哪知道你忽然从这冒出来？不过我给你诚恳道歉行吗。”
“我错了。”又马不停蹄地再来一句，“对不起，我赔你个新的行吧。”
周京霓哦一声。
“那就不用了。”她冷静下来，自知确实不占理，听到道歉，径直往外走。
“就哦？”合着就这么简单？
江樾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半个校园，到了教学楼里的电梯口，周京霓脚步一顿，回头，指着前面。
“还不走？”她语气还算平缓，但是脸上没有丁点儿好表情，“我没让你赔我手机就不错了，连我上楼拿包你也要跟？我记得你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上课了吧——”
话在提高音量那一刻被打断。
“给我个家庭地址就走。”江樾替她按了电梯上行键。
“地址？”
周京霓扯了扯嘴角，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真是第一次知道还能随便问别人住址。”
说完，她就迈进电梯，按下楼层。
“那手机号也行。”他早猜到如此，退而求其次，扬着笑，很不客气地手拦着电梯门。
两人僵持不下，周京霓气得扭头出了电梯，大步往楼梯走，江樾就锲而不舍的跟在后头。
走到一半，楼上忽然传来几下熟悉的嬉闹声，她慢下来步伐，分辨出其中笑声最大的是班里嘴最碎那个，前阵子私底下造谣她和江樾的人也是她。
周京霓烦了，止住步子，转身朝他伸手。
“怎么？”江樾淡问。
她不想解释，“手机给我。”
手机被解好锁递过来，她想了两秒，输了串手机号还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带眼风扫江樾，警告一句，“别再跟着我！”
看见手机界面，江樾满意地“啧”一声，抬眸，痞笑着比一个ok手势，存了号码，转身掂着脚步下台阶，还不忘握着手机背身朝她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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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点前，叶鸣舟带着助理一起回家里书房聊工作，张姨添好碗筷去喊她们吃饭，路过客厅看见小姑娘站在沙发边倒水，顺道提醒，“杳杳来吃饭了。”
“啊我不饿，你们吃。”周京霓端起水杯，抬脚往卧室溜。
房门刚关上，就被叩响。
推开门，叶鸣舟站在外面，还穿着工作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俨然刚工作完。
她轻声喊，“妈。”
“出来吃饭。”
不等拒绝，叶鸣舟已经往餐厅走，周京霓叹了口气，只能去吃饭，然而十几分钟过去，她只吃了两块扁豆。
餐厅明亮的白炽灯，照的盘中炒菜鲜亮，她只低着头挑米粒往嘴里送，听着那些陌生的话题，余光悄悄打量坐在圆桌对面的叶鸣舟。
曾经规定“食不语，寝不言”的母亲，这会一直在和助理聊工作，除了碗里的汤空了，筷子都没动几下，场面严肃的好像办公室，搞得周京霓不敢出动静，胃口也没了，好不容易熬过二十分钟，她擦了擦嘴，小心地拉椅子起身。
“我吃饱了。”她轻语。
叶鸣舟看了她一眼，“明天周六，没事的话明晚一起和我去后海一趟，我约了陈老医生，你不是月经痛，也一块开点中药。”
“啊？”周京霓一愣。
她记不清母亲已经有多久没关心过自己，大概有几年了吧，又想起叶西禹约自己，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我周一有个presentation的作业要交，所以明天约了同学，后天可以吗。”
周京霓抬眸，看见母亲点头，连忙撤回房间。
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她又想起叶西禹让她约姜栀的事，不情愿地抓起手机，看见裂屏的手机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通江樾，转而懒散地靠上椅背，脚搭上沙发，翻出姜栀的聊天框点开发出去消息。
本以为会被拒绝，结果过了半个小时，姜栀回了信。
【好呀好呀！】
【几点呀？】
下面还跟着一串可爱的小熊表情包。
周京霓看得直摇头，只能把时间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