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风雪交缠,狂风大作,汹涌之势像是要将屋子宅子尽数吹垮,门窗也被吹得砰砰响。
檐下红梅映雪,灼人视线。
有诗曾言,岭外麦英雪是肤,送春新脱紫霞襦。花间婉转风团玉,月底依微露漾珠。
亦有诗言,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他不敢动作,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少时念书曾瞧过背诵过的诗句。
后来入朝为官,他分明再没有瞧过那些诗书,可到了此时,那些曾经铭记于心的诗句。
一字一句,犹如神祇临世,又像是纠缠人的魔鬼,不断在他脑海里钻研。
“……”
可女子却贪欲无厌,玉手穿过他的腰封,令他耳根子连带着俊脸都燃了起来。
“希儿——”
“够了。”
“已经够了。”
“好了。”
“乖。”
他抓住她的手,一遍遍安抚她,控制着女子动作,不让事情再失控下去。
也绝不能让事情再失控下去。
夜深了,烛灭了。
帘帐不知何时被风吹盖下来,致使光线昏暗,这方狭窄的床榻,成了独属二人的天地。
“——”
……
谢识琅食髓知味,再抬起眼来,却发觉女子已经没了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美人娇躯被细汗包裹着,这样只怕是会着凉。
他只得吩咐人备水,却无意瞧见了她玉颈上的点点红梅。
怕被人瞧见,他不敢让人替她沐浴,只好解下她的衣物,亲自替她清洗。
过程不敢太长,他尽量动作精简,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他会将方才没做完之事继续下去。
等将谢希暮抱上床,盖好被褥,他自行坐在她用过的洗澡水里,而后才在隔壁屋子将就睡了一夜。
朝暮院内天昏地暗,而京城另一侧的县主府却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啪嚓——”
庭中仅剩的一个完整无损的瓷瓶也被乐安砸碎在地,摔得稀零粉碎,可仅凭如此,还是难息她心中焦虑和怒火。
她转手又踹开一旁的桌子椅子,整个屋子都凌乱不堪,充斥着刺耳的暴动声,让人看了心惊,根本就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贱人!”
“都是贱人!”
“好他个谢识琅,竟然敢上折子让官家处死我。”
乐安往日里算得上秀美的一张脸蛋如今也憔悴得不成样子,苍老了十岁有多,眼神里狰狞赫赫。
“我是太后亲封的县主,若非我爹娘,哪有赵氏皇族的今日,丞相又如何,太后始终是站在我这边的。”
尖尖从廊外走来便瞧见满厅狼藉中正发疯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后,连忙垂首禀报最新得来的消息:“县主,太后病重,慈宁宫嬷嬷说太后见不了您。”
乐安不敢置信,“你当真亲自见了慈宁宫嬷嬷?”
尖尖点头,“当真。”
“贱人!”
“贱人!贱人!”
乐安抓狂地挠着自己一头乱发,眼下乌黑犹如厉鬼,“都是贱人!一群白眼狼!他们怎么能忘记是因为我爹娘才有了今日的赵氏皇族!”
“忘恩负义!”
“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女子骂骂咧咧的模样,像是快要丧失神智。
尖尖余光微动,半跪在地,“县主,事到如今,咱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乐安瞪大了眼珠子,抬脚便往尖尖肩膀上踹过去,后者吃痛倒地,眼神闪过一抹狠辣的寒光隐匿于暗。
“贱奴!谁许你说这晦气话!”
“若不是你,本县主如何会一步错、步步错!”
“都怪你!若不是你,本宫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贱奴!猪狗不如的狗东西!”
一道道不堪入耳的骂声响彻宫殿,让人觉得刺耳。
“——”
尖尖深吸一口气,爬起来后,还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神情并无愠怒,反而诚恳,“县主如今就算是杀了奴婢也挽回不了局面,
真正害了您的可还逍遥法外,难道县主要看着谢家人得意张狂?”
此言一出,乐安暴躁的情绪骤然一缓,“你、你什么意思?”
尖尖正色,“既然谢识琅撕破了脸皮,咱们又何须乖乖等死,不如直接同他鱼死网破!”
乐安眯起眼,扭曲的面庞忽闪过几分敏锐,“你知道该怎么做?”
尖尖咬重字音:“谢家空有清正美名,外头风光无限,内里却有叔叔同侄女偷情,暗度陈仓,
若是将他们二人之事传出去,必定会让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
乐安听着,眼珠子都光亮了些。
“届时,县主想想,依照谢家那位最看重名声的老族长该如何处置谢希暮?”
尖尖引诱道:“而谢识琅,一个劣迹斑斑的伪君子,如何能安坐丞相之位?谢家一定会不得安宁。”
乐安已然兴奋起来,可等着手准备操办时,却又想起来,“不,自打我派人刺杀谢希暮之事被官家知道,县主府便被人看管着,我就算想派人出去都难。”
“那有何难?”
尖尖循序渐进,对外招了下手,一名身着斗篷的女人走了进来,缓缓抬起面庞。
可不正是连夜潜逃的琉璃!
“县主,救救我吧!”
琉璃匍匐在地,今夜她所做之事败露,谢识琅那般看重谢希暮,一定不会放过她。
眼下她只有乞求乐安替她想办法,逃出生天。
“救你?”
乐安在尖尖的暗示下,终于读懂了意思,唇角绽开出生冷的弧度,“好,我救你,但是你要替我办一件事。”
琉璃怯生生抬起脸来,有些惘然,“县主要我替您办什么事?”
“你在谢家待了这么久,是最有力的人证。”
乐安激动得浑身发抖,紧紧攥住琉璃的肩膀,五官飞舞起来,“若是有你,谢家一定会倒台,到了那时,谢识琅就算想要你的命,都难。”
琉璃闻言一愣,也不知考虑得如何,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点了点头。
这场击倒谢家的计划,在夜色浮沉中徐徐展开。
这一夜本是京城最寻常不过的一夜,哪知天光大亮后,京城竟然生出了一桩惊天丑闻——
茶楼内、大街小巷里都流传出谢家那隐秘肮脏的情事。
谢家光风霁月的家主、朝堂上身居高位的谢相,竟然与自己养了十多年的侄女互生情愫,暗度陈仓。
揭露这桩丑闻的,正是在谢家居住了一段时日的琉璃,这位姑娘是三皇子下属之女,声称自己去谢家住的这段时日内,多次撞破谢相同谢家大姑娘暗中苟且、夜夜颠鸾倒凤,不知羞耻。
京城一时间炸开了锅,百姓们无法相信昔日敬仰的谢丞相居然是这种腌臜不堪之辈,一时间民愤汹涌,更有甚者纷纷齐聚宣武门前,扬言要罢黜谢识琅丞相之位。
谢端远用过早饭后才得知这消息,本就身子不好,今而听到这事,急火攻心之下,喷出一口鲜血后直接晕了过去。
紧跟着谢识琅被官家传唤入宫,官家向来厚爱谢识琅,而今他身上却背负了这样的丑闻,赵启自然得盘问清楚。
待谢希暮转醒之际,屋子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身子亦是一切如常,没有丝毫不适,若非胸口积攒的那些艳红的斑斑点点,她真当作夜只是一个春梦。
阿顺进来服侍的时候,面上表情难看得很,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向谢希暮透露出半点消息。
若非是女子瞧出婢子神色中的端倪,执意询问,这才知道了这事。
“姑娘,您千万别伤心,那琉璃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散布这种消息,家主一定会将那琉璃抓住,还姑娘一个清白的。”
“清白?”
谢希暮倚靠在床边,神色未明,“若是清白有那么容易证明,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注重名声的姑娘了。”
阿顺闻之白了脸色,抓住她的手,“姑娘,您昨夜被琉璃那贱人下了药,如今身子还没恢复,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家主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真的有解决办法吗?”
女子垂下眼睑,“只怕世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感兴趣的,对真相根本不在意,就算澄清了又如何,我和小叔叔始终待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外界看待我同小叔叔始终会抱有成见。”
阿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今日出门听到那些议论自家姑娘的难听之词就足以气愤,若是姑娘听见了…又会有多难过?
屋门被人推开,阿顺连忙福身行礼:“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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