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南三十里外,有一座灵石庙。
在二月二十七这天,没有月亮的晚上,一个矮墩墩的人出现在庙前,他头戴皮毡帽,脸蒙着面巾,露出一双老鼠一般的眼睛。打量了一眼四周之后,走到了庙门前的一个香龛边。
他拿出一纸信笺,就欲塞到那香龛下时,忽然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在他身后。
“方回?”
矮墩墩的人正是泰山派掌门方回,方回猛然回头,见到的是一个窈窕的身影,他当即认了出来,这是董昭身边那个小姑娘,林萍。
“林姑娘?”
林萍瞄着方回,问道:“可是送来了兰州的消息?”
“正是!我已经成功以回山的身份混入了回部人里边,兰州的状况我也摸清楚了,都写在这信笺之上!”方回将信笺递了过来。
林萍伸手接过信笺,开口道:“昭哥说了,若是兰州收复,你就是第一功臣。他会告诉天下英雄,你泰山派以后也可以屹立于武林!”
“呵呵,方某不在乎这些。”方回拉下面巾笑了笑。
“那你想要什么?”林萍问道。
“我要的,他能给吗?”方回反问道。
林萍蹙眉,看来方回所图不小,于是道:“昭哥他会尽力的。”
方回长叹一口气:“我方回,也不想再当朝廷的狗了……此战之后,就让他告诉世人,我方回跟回部人作战,战死了,可以吗?”
林萍闻言眉毛拧的更紧了,方回继续道:“圣上把我当狗使唤,谢天拿我当椅子坐,敢问天底下哪个掌门人有我这般窝囊?”方回苦笑了起来,“呵呵呵呵……董昭倒是个好人,愿意给我一个正名的机会,但我若此战真的立了功,他能给我自由吗?”
方回紧紧的盯着林萍,林萍毫不犹豫说了一个字:“能!”
方回心头一震,林萍继续道:“我相信昭哥的为人,他能给白梨姐自由,能给我自由,给你自由也不难!”
“好!”方回咬了咬嘴唇,“告诉我,如何才能收复兰州,我该怎么做?”
林萍淡淡说了四个字:“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不错,你回去告诉守城的回部人将领,就说龙羊峡至河口镇一带有大批运往湟州的粮草,让回部人来抢!”
“然后呢?”
“然后保安军趁着兰州空虚,从灵石沟方向出击,直捣兰州!”
方回听完眉头一挑:“这是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的?保安军已经到了吗?”
“不错,顾章平的保安军已经到了渭源以北的洮河下游,离兰州不远了!”
“好!什么时间动手?”
“最好三月初四下午,初四前后,尽量就劝说回部人动兵出城!因为那时候,昭哥的人也到了。”林萍说道。
“他也来打兰州?”
“不,他去伏击从兰州出城的回部人,而顾章平则直捣兰州!”林萍道。
方回深深点头,这帮人,还真是一群有韬略的高手,打起仗来也这么厉害……
“好!方某一定让兰州方面四日下午出兵!”
“好!”
“希望董昭能做到让我脱离朝廷!”
“好。”
方回点了点头,转身一腾,很快消失在了星空下。而林萍望着远去的方回,将信笺打开看了一眼,随即也消失在了夜空中。
三月初一,也就是逼退回部大军的这天晚上。湟州城内,董昭与各路指挥使,以及江湖人士们正在帅堂商议大事。
“收复兰州?我们兵力够吗?”曹贞问道。
“兰州没多少兵,最多也就一万五六千人,收复兰州是可以做到的!”董昭说道。
“可是那是攻城啊!没有三倍兵力怎么能攻城?”断耀开口问道。
董昭笑了笑:“咱们老祖宗攻城有许多方式,我们并不需要跟回部人一样猛打猛攻,我们当然会有自己的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愿闻其详!”张青玄道。
“请董帅示下!”顾章和道。
董昭于是将自己跟林萍的计划说了出来,也将方回打入回部人之内的消息都合盘说了出来。
“方回?方回居然已经打入了兰州吗?”张青玄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董昭早就计划好了,连内应都安排好了。
“不错,兰州若收复,他也算立了大功。”
“那董帅可得知兰州目前的状况?”曹贞问道。
董昭看向门外:“阿萍应该快来了,大家稍等。”
“林姑娘会来?”
“对。”
顾章和敬佩不已,没想到董昭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看着董昭那棱角分明的脸,不由恍然,这小子,这才成长几年啊?居然都练出帅才来了……
不多时,林萍果然进来了,她那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震惊不已。
“昭哥,兰州的消息。”林萍欢快的将一张信笺以及一张手绘地图递给了董昭。
董昭接了过来,打开信笺一看,顿时眉头舒展了开来。
“兰州居然只有一万两千人!呵呵,而且粮食还不够……而雅沙被擒之后,乌托汗派去的鹰将居然还没抵达,此刻兰州守将不过是雅沙麾下的一个副将,这回部人真是脓包啊……”董昭念了出来。
随后董昭将信笺递给旁边的顾章和,顾章和看完又递给了沈青,很快,一圈的人都看完了。
“昭哥,兰州的城防我去看过了,布置稀松的很,拿下应该不难。”林萍道。
董昭看着地图,问道:“顾章平知道了吗?”
“我已经告诉他了,只要他从灵石沟方向往北,奇袭兰州南边的拱兰门,而后一路直捣皋兰门,杀进内城,便可以控制兰州!”林萍回答道。
“好!”董昭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那就看方回的了!”
“方回说了,他会让兰州的回部兵到河口镇劫粮,我们就在河口一带埋伏回部人!”林萍补充道。
“好!什么时候?”
“三月初四下午!”
“好!事不宜迟,众将听令!”董昭直接起身,开始下令。
“请董帅吩咐!”所有坐着的人纷纷站起了身子,听董昭下令。
“顾章和,你率领两千铁骑,埋伏在河口镇以北的山林之中。”
“末将遵命!”
“种芮!你率两千骑兵,埋伏在河口镇南边的丘陵后!”
“遵命!”
“张掌门!”
“在!”
“你率正一弟子,在河口镇东北方观察动静,若敌人逃离,你负责截杀其主将!”
“是!”
“慕容幽兰!”
“在!”
“你与我率两千骑兵,负责从西面杀出!”
“是!”
“断掌门!”
“在!”
“你带着门下弟子,攀上东边最高的蝎尾山,负责传达信号!”
“是!”
“沈青!”
董昭最后看向了沈青,沈青立马一拱手:“在。”
“青姐,湟州就交给你了!城内的百姓暂时不要放出去,等甄别完毕之后,再发放口粮让他们往东走!”
“请董帅放心!”沈青坚定道。
“好,所有人,立刻整备兵马,连夜出发,河口镇距此还有数百里,三月初四下午,在回部人来之前,务必抵达预定位置!”
“遵命!”
湟州城内,开始整备了起来,一时间人喊马嘶,处处都是甲胄的铿锵之声,士兵们士气高昂,这次又是打伏击,打伏击就是打胜仗,他们如何不开心?
三更时分,湟州东门大开,近万大军打着火把,骑着马,沿着湟水谷地的大路,直奔东边河口镇而去!
而回到兰州的方回,也开始了他的行动。
三月初三夜,在兰州内城,靠近黄河边的一栋宅邸内,方回左手贴右肩,正在向一个回部将军汇报军情。
“回山,你说汉人在运粮?”
说话的人叫伊稚满,是个金毛卷发的塔塔族人,伯鲁那一族的,如今兰州的守将。
“对啊,将军,我回山脚快,我一路跑到了蝎尾山,我在那儿看到了汉人的运粮大队,那粮食足足上万石呢!”方回回答道。
“当真?”
“千真万确啊,将军不信的话可以再派人去查看!”方回信誓旦旦道。
“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将军率兵去抢了他们的粮?”伊稚满问道。
“对啊!将军,我们一旦截了他们的粮草,他们湟州必然大乱,大汗就能乘势攻下湟州啊!这么一来,说不定将军您也可以成为鹰将之一呢!”方回劝道。
“嗯……有道理,让本将想想吧。”伊稚满抖着卷曲的胡子这么说道。
“将军,这还用想啊?”方回问道。
“哎……若是那护粮的兵是董昭的精兵强将,那本将贸然出击,岂不是会步国师后尘?”伊稚满担忧道。
“将军,董昭的精兵强将都在湟州,后方最多就一个虚境高手而已,您不用怕的。”方回劝道。
“嗯……这还是有些危险呢……”伊稚满踌躇起来。
见这伊稚满意志不坚定,方回想了想,决定上一记猛药,于是开口道:“将军,您若不截那批粮草,只恐兰州危险了啊!”
“嗯?此话怎讲?”伊稚满惊讶的看向了方回。
方回舔了舔嘴唇说道:“将军,如今湟州援军源源不断,您若不掐断这条补给线,夺了他们的粮草,您试想,那董昭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伊稚满问道。
“会派兵来打兰州啊!”
“嗯?”
“兰州到日月山还有那么远,大汗不可能那么快派援军来支援您,到时候董昭只要派万把人,堵在兰州西边,掐断兰州城的粮草补给,兰州不就完了吗?”方回大声道。
“对啊!回山,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伊稚满似乎是想明白了。
“将军,这批粮草,若是截了,那汉人自乱,而我们则可以撤回兰州,等候大汗的援军!可如果您不截,那么董昭有了粮草,可就要回过来对付我们了!”方回将利害说了出来。
“对对对!回山,你脑子真好使,不愧是扈里斯将军麾下的精英斥候!”伊稚满赞了起来。
方回内心却是鄙夷不已,这蛮子,真是蠢的死……
“所以啊,将军,我们得准备好兵马,将那批粮食夺过来!”
“嗯,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出兵?”野稚满问道。
“最迟明日出兵!”
“明日是什么日子?”
“初四!明日他们应该刚好到黄河与湟水河交汇的口子上,他们必须渡河过去,那时候粮草全在河边,咱们一举夺下!”方回说道。
“好!就这么办!”伊稚满满意的点点头。
方回自打入回部人里边,颇费了一番心思,终于是取得了这回部人将领的信任。虽然他智力不及董昭等人,可应付这些蛮子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分拨已定,于是便各自按计划行事!
经过侦查,回部人果然深信了方回的话,龙羊峡至河口一带果然有关西军的粮草队,而且运粮的都是些老弱之卒,这让伊稚满大为欣喜!
“速速调一万大军,赶往龙羊峡一带,本将军亲自领兵!”伊稚满下达了军令。
“是!”
他身前的众多回部人将军答道,可他们不知道,那些粮草队,不过是做出来的假象而已……
三月初四晌午,伊稚满调集一万骑兵,奔出兰州,直扑西边而去!至此,兰州只剩下了两千守军……
而顾章平的保安军,数量足足一万两千人,是兰州守军的六倍之多!
随着伊稚满的出兵,一场大战,很快就要打响了。
下午未时三刻,伊稚满的大军已经抵达了河口镇东边的蝎尾山之下,他再次命令方回去查探,方回很快就去了,不久之后,方回就回来了。
“将军,他们正在装船,准备让粮草渡过黄河呢!”方回喊道。
“不能让他们渡河,杀过去!”伊稚满喊道。
“杀!”
“杀!”方回也装模作样的喊了起来。
于是乎,这支回部人便落入了一个精密设计的陷阱之内。
伊稚满的骑兵转过山头,冲到黄河与湟水河两河交汇处,正好就看见了“粮草队”,于是他大喝一声:“给我杀了那些汉人,把粮食抢回来!”
“杀啊!”
回部骑兵顺着黄河岸边宽阔的河滩朝那“粮草队”冲去,那些汉人当即丢下粮草就跑!回部人兴奋的纵马直冲,可是冲着冲着,冲在最前边的一排骑兵猛地朝前一栽!直接摔了下去!
随后,后边的骑兵一头撞在了前边的马屁股之上,前堵后推,河滩上很快就变得一团乱!
“怎么回事?”
一个倒地的士兵忽然从地上抓起一根铁链,说道:“这是……绊马索?”
“什么?”
“呃啊!”
继续朝前冲的骑兵忽然马脚踩空,一下就陷进了坑里,马惨嚎,人哀鸣,前方又出现了壕沟……
回部人顿时警觉了起来,开始减速,可就在此时!
“轰隆轰隆!”
这时,从一旁的蝎尾山上,忽然滚下了无数石头来,石头轰隆隆,朝着下边河滩上的回部人猛地砸了下来,当即砸的一群回部人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砰!”
一个回部人被落下来的大石砸中,当即脑浆迸裂,随后被混乱的马一踩踏,很快就成了烂肉……
“中计了,快撤!”伊稚满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他猛然看向旁边的斥候“回山”,可“回山”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杀啊!”
“杀啊!”
随后,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黄河的对面出现了旗帜,蝎尾山上也冲下了人来,南边更是出现大队人马,朝着被挤压在这河滩边的回部人杀了过来!
回部骑兵乱成一团,眼见这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们如何不慌?
“撤!”
伊稚满大喊撤退,随即回部人后队变前队,就顺着原路往东北方向撤,可没走多远,忽然前边一声号响!
“靖肃军在此!给我杀!”
顾章和的两千铁骑从北边树林里杀出来,截住了这支回部兵,回部兵顿时大乱起来,顾章和一扫多日的颓色,抡起长枪,率军杀了进来!靖肃军军士守城已经守够了,有野战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霎时间,回部人前后左右,都有兵马杀了过来,一时间,这黄河边的草滩丘陵带就变成了战场,两军厮杀的昏天黑地!回部人遭此伏击,没撑上一个时辰便大败!
回部士兵或被杀死,被踩死,还有逃入河里被淹死的,不计其数!
伊稚满被亲军护着,勉强杀出一条血路来,可是刚转过蝎尾山,忽然一个黑白条纹道袍的老道士从天而降,手中利剑朝着骑在马上的伊稚满猛地扎下!
“将军快跑!”
一个回部人士兵一冲过来,抱住野稚满就是一跃,堪堪躲开了那柄利剑,可野稚满的坐骑却被那利剑扎的惨嚎一声,轰然倒地……
张青玄拔出剑,杀散周边的回部人,大喊道:“正一弟子,杀敌的时候到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无数黑白条纹的正一弟子从蝎尾山上跃下,朝逃至此处的回部人杀了过来!直杀的这群回部骑兵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血水淌入不远的黄河之中,河畔为之变赤……
当河口这边伏击开始时,另一边,也开始了攻城!
“顾大哥,准备好了吗?”林萍立于顾章平身边,开口问道。
“准备好了。”顾章平点头。
两人此刻正站在兰州南边的山头之上,而保安军的大军,就藏在这山头之后,蓄势待发。
“给我一把钩锁!”林萍道。
“林姑娘,你要独身上城?”顾章平问道。
“嗯!我上去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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