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不知去向,去时不知何从。
程欢立于船头,望着无尽大江,脸色平静无比,风吹动他的胡须,泛起了一丝灰白。左手的袖子空荡荡的飘着,诉说着无尽的沧桑。
“督主……”一身劲装的秦异走了上来,桃花一般的脸上带着愁容。
“什么事?”
“您以后,还会执掌外庭吗?”秦异带着踌躇问了出来。
程欢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大概不会了,东华会的事情已经了结,跟圣上复命过后,我也该离开了。况且,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秦异看着他那空荡荡的袖袍,蹙眉不已:“可是……您若走了,外庭又该谁来执掌呢?如今这江湖,高手如云,我们外庭已经没多少人拿得出手了,还能继续吗?”
程欢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秦异,说出了一句让秦异震惊许久的话:“外庭,它就不该存在!枢机院,也不该存在!”
“督主何出此言?”
程欢顿了顿,说道:“董昭说过一句话,我至今仍然记得,这句话时不时便会让我想起,让我感慨。”
秦异问道:“他?他说过什么?”
“世清则侠隐,世浊则侠行!”程欢一字一顿道。
“世清则侠隐,世浊则侠行?”秦异品味着这句话,秀眉颦起,陷入了沉思。
“你说这世道,如今到底是清还是浊呢?”程欢瞥过头,看似是在问秦异,又像是在自问。
“督主,这不是我该考虑的,我们是为朝廷效力,为圣上效力的……”
“秦异,你今年多大?”程欢打断道。
“卑职已二十有六!”秦异回答道。
“二十六……你这么貌美如花的女子,这个年纪,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一身武人打扮,干的不是杀人就是审问之事,你觉得合理吗?”程欢问道。
“为朝廷……”
“那朝廷就一定是对的吗?你想过你以后吗?我问你,你想过白梨现在的日子还是步夏莹的后路?”程欢盯着秦异,这让秦异的桃花脸不由绷紧了起来。
“督主……”
“你在朝廷里,当个官,一个小小的司正,却要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可你死了,朝廷又会给你什么?”程欢问道。
“督主,这种话您不能讲!您……”秦异惊呆了。
“我奉命调查扬州之事,结果圣上居然还派于凤来暗中摸我的底!你猜猜,如果于凤将我们欺上瞒下之事捅上去,圣上会不会要了我们的命?他难道会顾及我们之前立下的汗马功劳吗?”程欢再次问道。
“这……”
“当初圣上让徐经南下对付东华会,可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东华会何等恐怖,单凭我们外庭,无异于以卵击石!我若不联合伊宁,伊宁若不将消息告知苏博,苏博若不果断出手,你觉得今年这场动乱还能平息吗?”程欢再次发问。
“督主……我们……”
“我没有做错!我问心无愧!伊宁董昭也没有错,他们为了对付东华会也已经拼尽了全力!那错在谁?你说,错在谁?”程欢冷冷问道。
秦异抿了抿嘴唇:“错在……圣上……”
“对!他若是个明君,天下归心,天下就不会滋生出东华会这等毒瘤!叛乱之时,地方州军也就不会一败涂地!百姓也不会糊里糊涂加入东华会!”
“那我们外庭……”
“他成立枢机院,挑起朝廷与江湖的矛盾,可难道江湖人士不是天下的一份子?难道这天下大乱的时候江湖豪杰没有出力?”
“督主……您……”秦异瞪大了眼睛,程欢怎么说出了这种话来?
“所以我说,枢机院就不该存在!”程欢再次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秦异被程欢的话震惊到心里打颤。
良久,程欢再次看着秦异,他笑了笑,说道:“你这阵子辛苦了,守在巫山那么久,挺不容易的。”
“这是卑职……”
“好了好了。”程欢再次打断她,“我给你一份差事,你去董昭家里,给我调查一到两个月。”
“调查?”秦异疑惑不已。
“对,光明正大的去调查,还让他管吃管喝的那种。”程欢笑了笑。
秦异明白了,程欢这是给她放假呢……
“那您呢?您直接回京跟圣上复命吗?”秦异看向了程欢,她感觉程欢变了。
程欢转过身,望着远方:“我要出海,去那普陀岛静海寺,查清楚东华会天尊的由来和秘密!东华会的天尊,护法,坛主,左右使皆已死光,但是那十二神将以及三十六舵舵主难免有漏网之鱼,而且还有一桩事我要查明白!”
“什么?”秦异惊讶问道。
“当初在海上,普陀岛南边的小岛上,左木他们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做出来的!居然连我都分不出真假,这个秘密我一定要知道!”程欢坚决无比。
东华会虽然灭亡,但是仍然留下了太多未解之谜,除了程欢最为疑惑的假尸术,还有搜刮而来的巨额金银不知去向……
“督主我也去……”秦异上前一步道。
“好了,你听从吩咐去南岩吧,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分发差事了……你要珍惜。”程欢不轻不重道。
“是……督主!”秦异眼眶有点红了,程欢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秦异退下后,后边船舱内,朱枫走了上来,他看着程欢的背影,思索了一下道:“程大叔,我也想去董师叔家里,你能不能?”
程欢转过头,看着朱枫,脸色绷紧,语气严肃至极:“小王爷,你也该懂事了!你师傅走的时候把你塞我船舱里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我知道……”朱枫低下了头。
“你经历了这么多也该明白了,你若真想你师傅跟师叔过的好,你该离他们远一点,这样对你,对他们都好!”程欢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我明白了……”朱枫咬着嘴唇,这阵子,他经历了很多,也该成长了,他也知道回京该怎么做了……
船继续往东行驶,程欢依旧站在船头,空荡荡的左袖随风飞舞,鬓边,一缕黑白相间的发丝飘向了嘴角,他一抬眉,几道深深的皱纹布满了额头……
外庭这帮人,到底该何去何从?
洛阳,金鲤堂。
龙骁已经回来了,他脸色并不好看,这次入川让他长了太多见识,他如今的武功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尤其是那个天尊,竟然强悍到了那种地步……
“帮主,有一桩事……”朱奎欲言又止。
“怎么了?”龙骁看向了朱奎,朱奎脸色并不是太好。
“辜老太爷他……”朱奎脸色极其难看。
“说啊!”龙骁怒了。
朱奎抿了抿嘴唇:“在您还在川西的时候,七月十五,老太爷去世了……”
龙骁震惊的踉跄后退,一脸不敢置信:“不!怎么可能?师伯他怎么会没了?”
“老太爷本就中风了,加上这阵子中原大乱,疫病流行,他不慎染上了疾病……”朱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了头……
龙骁双目失神,一下退到墙边,靠在了墙上。辜仲元在他眼里是一个完美的长辈,一直都悉心教导他,与他无话不说,他的猝然离去让龙骁始料未及!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龙骁巨大打击……
不知过了多久,龙骁弟弟龙玉来了。他见到龙骁,一脸泪痕,张口就是哭腔:“哥!师伯他走了……”
龙骁不知道如何回答,龙玉依然泪流满面,哭诉道:“他本就中了风,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加上最近中原死了太多人,师伯他不幸染上了疾病……”
龙骁还是没回答,龙玉哭着诉着,喋喋不休,龙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都怪伊宁那个魔女!若不是他当初在小院里打了师伯一掌,师伯也不会……”龙玉咬牙切齿不已,已然是将所有罪责推到了伊宁头上。
“师伯的遗体呢?”龙骁从震惊中回过神,盯着龙玉。
“埋在邙山下……都已经过了头七了……”龙玉哭着说道。
“带我去!”龙骁热泪滚落,滴在了衣襟之上。
“嗯……”龙玉点头,带着龙骁出了门。
邙山之南,一处向阴处的土坡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坟墓上写的正是辜仲元的名字。
辜松墨伏在坟头默然流泪,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可他还是忍不住跑到这里来,时不时就嚎啕大哭,几次都晕了过去,弄得整个龙门帮的人都知道了。
龙骁走到那坟墓前,“噗通”跪下,就磕起头来,连磕了九个头之后,他也泪流满面,无语哽咽。
他还有很多事没请教辜仲元,而辜仲元居然就这么撒手人寰了,他怎能不伤心?
“龙帮主……”
“辜兄……”
龙骁与辜松墨相视,唯有满面泪流……
龙骁祭拜完辜仲元后,直接就回了金鲤堂,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从床底暗格里取出了化龙功的秘笈!
他盯着那秘笈反复观看,可上边根本就没有提及潜龙诀!
他看到最后,最后几页画了图,也写了字,画的是手臂,一长一短。右手比左手长三寸,手肘关节处长出了如龙鳞一般的纹路。
而写的则是:龙鳞栉节手!注释是:此手可收缩自如,配上金鳞甲,坚韧无比!发力之时,寸劲自手腕而出,由手肘处暴长而强化,所使出的拳掌爪指威力大增!
至于这龙鳞栉节手怎么练,秘笈上也有原书:气自丹田出,运至双肩,再入双肘,停于肘关之内,以潜龙之息养之,经久长绵,关窍自通,始可练之!
龙骁看着这句话瞳孔紧紧一缩!
龙骁练化龙功乃是看一页练一页,反复锤炼,根基扎实至极,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化境巅峰时真气淤积的情况。所以这化龙功秘笈他根本就没看完过……
程欢当日在江上说,化龙功里边的潜龙诀可以潜藏气息,而且潜息闭气之能乃是百家武学之首!汪澄死的时候也是要将潜龙诀告诉他,而董昭也跟他说过这三个字!
他回来之后本想去找辜仲元,但没想到辜仲元居然死了……
龙骁盯着秘笈,看着上边那一句“以潜龙之息养之”,凝视良久,难道这潜龙之息指的就是潜龙诀?
可是他翻遍整本秘笈,也没看到潜龙诀在哪里……
龙骁缓缓抬头,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的化龙功秘笈,不是完整的秘笈,或者说,是被人动过手脚的!
那么谁会动手脚呢?
他的师傅卜义,天赋平平,一生未入虚境,化龙功成就还不如现在的他,且龙爪手都未大成,更别说后边更高深的龙鳞栉节手了。而且据龙骁所知,这化龙功自创出来之后,好几代人里基本没有谁练成了龙鳞栉节手的。
这秘笈乃是卜义临死前亲自传给当初才二十五岁的他的,卜义也没有理由隐瞒,毕竟他也不知道这门武功厉不厉害,有多厉害,都快死了,又何必隐瞒?
这秘笈除了卜义与他之外,还有谁看过呢?
一切指向了一个人,辜仲元!
可辜仲元已经死了……
线索彻底断了,秘笈是不完整的,没有潜龙诀,龙骁根本无法练化龙功里最强的龙鳞栉节手!
而龙骁的境界很大可能停留在虚境,无法再进半步!
龙骁想到此处,脸色黯淡了下来,曾经的他打败少林明正,称霸中原,那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自从伊宁的出现,程欢的出现,班珠上师的出现,他在这帮罕世高手面前,愈发感觉自己的不足。他努力的修炼,可始终无法突破,最后遇到了天尊那个魔头,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五个这样的龙骁恐怕也打不过一个天尊,这就是差距!
眼下回来,居然发现自己的秘笈是残缺的,更让他失落不已,他该怎么办?
他又该何去何从?
另一边,江南鄱阳湖畔,庐山之下,旌旗招展,人喊马嘶。
殷奇带着他的禁军停留在了这里。
老太监坐着藤椅,吹着秋风,望着山脚下这片金黄的稻田,微微眯眼,看上去颇为惬意。
“殷帅!”邵春走上前,他没有跟沈青走,自巫山回来之后又回到了殷奇身边。
“嗯?”戴着半边面具的殷奇看了他一眼。
“我想去见见我师傅……”邵春低头拱手道。
“你师傅啊?她现在在哪呢?”殷奇拉着尖细的嗓音道。
“在南岩!”
“距此多远啊?”
“就在鄱阳湖之东的饶州府……”邵春答道,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不远啊……”殷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邵春。
“是……”邵春更紧张了,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太监可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是皇帝派到殷奇身边的人,他不敢擅自离开,只得请求殷奇。
“南岩……是董昭家里吧?”殷奇忽然说道。
“是……”
“嗯,甚好,不如咱家也去一趟吧,董昭那小子,我听说他的大名很久了,这个小子,我也想见见呢。”殷奇挤出一丝笑容,但在邵春看来,那笑容恶心至极。
“这……”邵春犹豫了一下。
“怎么,你担心我对他出手?”
“不是……”
殷奇抬头:“咱家可听说了,他在西川干出了一番大动静,还杀掉了东华会好些个高手,他可是大功臣呐!咱家怎么样也不会对小辈出手的……”
邵春低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殷奇从藤椅上缓缓站起:“那就走吧,咱家久在京城,很少领略这江南美景。如今既然南下了,自然是想多待些日子的,邵春,你也想多待一阵子,不是吗?”
邵春有些后悔了,他似乎不该提出这个请求的,他是想多待些日子,但可不是跟这个老太监多待些日子……
“是,殷帅……”邵春无奈道。
“启程,去南岩!”殷奇手一挥,禁军队伍很快就动了起来。
殷奇的藤椅被侍卫抬起,他坐在藤椅轿上,望着那金黄的稻田,微微眯眼,对下边将领开口道:“都给我顺路走,别踩坏了稻子,踩坏了咱们吃什么!”
“是,殷帅!”身边禁军将领回答道。
邵春听到这话气的鼻孔直喷气,这是老百姓种的稻子,你殷奇居然当成自己的了,一路上走到哪吃到哪,真他妈恶心!
可殷奇才不会这么觉得呢,禁止踩踏稻田,他殷奇可是仁慈之人,带兵有方!
数千禁军直奔南岩而去,邵春心情复杂,他听说师傅师叔好不容易打败东华会,一身伤痕累累回来,他着急想去探望。可谁料碰上殷奇这么个玩意,居然也要来凑!
他妈的死阉狗!没根的玩意,滚远点,回你的京城喝茶去不好吗?邵春好想骂殷奇一顿……
队伍走过稻田,穿过桑林,奔向了前边的鄱阳湖……
而此刻的南岩,董昭家里,正喜气洋洋的张灯结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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