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拍打着漆黑的海岸,就像是一只搁浅的巨鲸讲述着自己最后的故事。
那些话祂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或者说周围也再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与他交流的生物,他已经永恒地在趴在这里很多年,也许万年,也许十万年,但谁又知道呢。
但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懦夫的事实。
浪潮起伏。
就像是一场垂暮的悲歌。
林恩和血肉支配者空洞地听着祂低语地讲述着,讲述着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从来就没有逃出地狱,是吗?”
血肉支配者喃喃自语,整个人的身形从祂开始讲述的那一刻便已经是动荡不稳。
“你只是被流放了……你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离开的方法,你根本就没有突破那道边境……”
克苏鲁那庞大的双眼注视着他和林恩。
漆黑的腐烂的气息从他庞大的身躯当中吐出,那混乱的色彩污染的鲜血,也似乎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崩解。
是的。
祂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和那些战死在边境之下的旧日相比,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因为他求饶了。
身边的战友,死的死,灭的灭。
祂亲眼看着他们如飞蛾扑火般冲向地狱边境,又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高空陨落,那些在地狱存在了无数纪元的神灵,那些掌控着庞大领域的最顶级的根源,他们有些强大到甚至即便是祂也不知道来历。
但无一例外。
他们都死了。
那么你呢……
当那火把在一个又一个战友的死灭中交到了你的手里,你是不是也能够像他们一样,为了这个毫无可能的结果,悍不畏死地拼命。
他恐惧了。
而有时候一旦恐惧在你的心底里滋生,你就将再无法燃烧起斗志,你会被顷刻间拉入那冰冷的深渊。
祂低语道:
“在冲锋的号角传到我手中的那一刻……祂们早已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骸……我举目四望……已是只剩我了……”
而那混乱的色彩依然横贯虚空。
它就像是一场你永远跨越不过去的宿命。
就算祂们已经拼地杀死了那个世代绝大部分的狱卒,祂们已经可以对边境展开最后的冲锋,但现实的情况却远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来的更加绝望,因为祂们甚至都没有深入到那色彩当中,便已是纷纷崩解破碎。
神灵算什么……
在那道天堑面前,祂们狗屁都不是。
祂抬起了头,苍老的声音传来,庞大的身躯不断地腐烂破败,似乎也早已到了暮年。
“所以我害怕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我无法理解的存在跪下来乞求……乞求它的宽恕……”
血肉支配者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双眼早已颤抖。
那低语声依然在耳边回荡。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是让我更加明白了我们的渺小……明白了我们的那所谓的冲击是何等的荒诞……”
“因为你们可知道……”
“那横贯地狱的边境亦是一个生灵。”
那一瞬间。
林恩的眼中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巨大的震动,意识几乎是变得一片空白。
克苏鲁抬着头,血红的双眼当中似乎再一次地浮现出了当时那一幕祂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那一刻给祂所带来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一刻祂也明白,也许自己是第一个知道了这可怕秘辛的旧神,也将是唯一一个。
是的。
那根本不是天堑,也不是什么禁制。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意志的可怕存在。
而更可怕的是,祂其实自始至终都未曾苏醒,他们一直以来的冲锋,一直以来的战斗,甚至包括他们的陨落,都不过是在对着一个沉睡的可怕存在发动的儿戏一般的冲击。
甚至祂只是存在着,只是睡着,都能让他们分崩离析……
这让祂们几乎成为了一个笑话。
你们谋划了那么久,你们纠结了往日的一切神,你们以为就算是失败,也多少能够杀出一片天!
可到头来,祂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将祂从梦中唤醒的一缕打扰……
祂抬着头道:
“那一刻我才明白……”
“什么神灵……什么主宰……什么支配者……呵……都毫无意义……”
苍老的声音愈发的隐没。
那甚至都不是一种绝望,因为有时候连绝望都会成为一种奢侈。
林恩用力地紧握着拳头,沉沉道:“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你会离开地狱,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
他不想相信。
他不相信他们最后追求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算什么?!
谁能告诉他这算什么!
克苏鲁的声音逐渐地变得微渺,庞大的身躯也已经开始了那最后的肢解。
是啊。
祂也是何等地希望祂已经逃脱,已经彻底地离开了那座地狱。
但是祂知道,没有。
也许是那个存在对祂最后的一丝怜悯,又或者是祂其实也知道,祂在沾染了那无序的色彩之后,就已经被宣判了最后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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