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云海台。
此台共有三十三层,高有百丈,专门用来接待到访宾朋。
台顶层沿袭帘今修行界各宗门的做法,露而设。
脚下青草铺地,奇石山泉潺潺而响,微风轻拂而入,云气聚于地面之上,犹如波浪翻卷,颇有一番仙境气象。
张克与九仞道君驾云而落,只见星河真君与冲霄真君二人已起身相迎。
快速踏前两步,张克躬身施礼。
“弟子拜见祖师,见过冲霄师叔!”
星河真君须发皆白,双眼略显浑浊,很明显大限将至。
望着眼前恭敬施礼的张克,星河真君神情有些复杂,抬手虚扶道:
“免礼!”
随后轻叹一声道:
“不曾想克己还肯认我。”
张克恭声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弟子当年性情鲁莽,几次身历险境,都是各位祖师拔冗相救,这份恩情弟子铭记在心,无一日敢有遗忘。”
星河真君转头与冲霄真君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轻松之色。
几人落座,张克为三人沏好灵茶之后,方开口道:
“祖师与冲霄师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星河真君心中暗骂‘滑头’,他不相信九仞道君没有与张克谈及二人来意,此刻其故意相问,分明已有推脱之意。
星河真君其实是张克正儿八经的祖师,他的师父月桂真君便是星河真君的亲传弟子。
但张克在宗门之时,除了两次相救,星河真君并没有与张克有着太多的接触。
原本这次前来属月桂真君最是合适,不过月桂真君封闭了广寒苑,即使星河真君上门也未与之亲见,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冲霄真君来了。
此时见张克明知故问,星河真君将头转向冲霄真君。
正看着张克缅怀往事的冲霄真君暗暗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险些被革除宗门的道院弟子,如今竟然成就道君之位。
‘唉~~,早知如此,何故当初呢?’
收敛了一下心神,冲霄真君笑着道:
“还记得当年克己在入门试炼时曾道出‘今日我以宗门为荣,他日宗门必然以我为荣’的豪言壮语。
当初众人皆认为克己大言不惭,不想短短不到千年,克己便在此界闯下显赫神威。
呵呵,作为同门,吾也欣欣然颇有余焉!”
张凯淡一笑,摆了摆手道:
“年少狂妄之言,甚悔!”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冲霄真君与张克看似简单的对话,其中蕴含着的却是二人彼此间的试探。
听到张克口中轻描淡写地出‘甚悔’二字,冲霄真君心头当即不由一沉。
‘麻烦了!’
略作沉吟,冲霄真君艰难开口解释道:
“我知克己为四十年前宗门未曾出手救援之事恼怒。
但在那之前,门中其实已召集了宗门七成的力量准备援助。
可就在临出发前,‘八景宫’来人出言警告,还调派了二十艘‘河战船’及十万弟子陈兵‘落凤坡’阻挡南下之路。
‘八景宫’长钧真君甚至还以采药、水炼、冲和三位道君的名义进行施压。”
到这里,冲霄真君苦笑一声,接着道:
“北宗不比南宗,门中力量根本无法抵御‘八景宫’的威胁,明霄掌教为了门下弟子,也是无奈之下才被迫将援助取消。”
张裤点头,感同身受地叹道:
“明霄掌教素来以大局为重,令人深感敬佩!”
“呃~~”
明明是夸赞之言,可冲霄真君怎么听怎么感觉别扭,总觉得话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还要继续开口,张克出言打断道:
“弟子想请祖师与师叔看一样东西。”
没等冲霄真君回答,张克屈起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啄击两下。
“铮铮~~”
刹那间,冲霄真君眼前旋地转,周围的景物如在万花筒中快速变幻一样。
一瞬间后,等冲霄真君自失神中醒转,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一座石碑之旁。
这一刻,冲霄真君心中大感戒惧。
自己好歹也是元神真君,但在张克面前,连行动都无法自主,似乎和婴儿也没什么区别。
转眼看向星河真君,就见他的眼中也露出骇然之色。
“此碑名为‘英雄碑’,于南宗建立之时修建,凡是为宗门舍身的弟子皆会名列碑中,供后世弟子祈拜敬仰。”
冲霄真君转头看向话的张克,只见其一边,一边肃容向石碑施礼。
冲霄真君心头微微一震,抬头看向石碑。
‘英雄碑’高六丈六尺六寸,宽九尺九寸,通体由完整白玉刻成,一道道金色法纹遍布碑体各处。
细看石碑之上,可见上面有数不清的名字整齐排列着,皆以金色云篆铭刻。
冲霄真君神念落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之上,顿时有一道信息传入脑郑
‘黄熙怀,生于甲辰年乙未月辛亥日,卒于丙未年甲卯月丁辰日。
出身‘迷雾世界’云盏洞,先神照境修为,为人机变,擅长术数。
丙未年甲卯月丁辰日时,为救助三百七十六名落水百姓与海中妖兽搏杀时殒命。’
当冲霄真君神念落在黄熙怀的名字上时,那个金色云篆微微闪烁毫光。
张克开口解释道:
“当年南宗迁移,乘船入海之时,有海船被妖兽倾覆,黄熙怀入海与妖兽拼死搏斗,最终丧命妖兽之口,不过那三百七十六名落水百姓全被救下。”
冲霄真君随后又将神念落在其它名字之上,张克都会对陨落弟子的情况进行解。
星河真君一旁看着暗暗惊心。
这‘英雄碑’上的人名不下数十万,难道张克对每一个弟子的经历都知道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今的事可就麻烦了。
张克越显得对弟子了解,越明其对弟子的重视,与此相对的,也越对‘先一气宗’袖手旁观愤恨。
冲霄真君再一次将神念落在一个名字上,张克却出奇地沉默了没有解。
他心头一奇,刚要进行查探,脑中突然出现一道信息。
‘繁花,生于乙未年甲丑月辛酉日,卒于癸卯年丙辰月丁寅日。
出身定州‘先一气宗’,建立分支时南下成为‘先一气南宗’弟子,后转入‘护法神’体系进行修校
癸卯年丙辰月丁寅日,为阻挡三名‘金刚宗’元神真君攻击避灾地宫,自爆陨落。’
冲霄真君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双眼不由睁大仔细查看。
只见在‘繁花’名讳之下,密密麻麻足有数万名字。
冲霄真君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耳边传来张克平淡至极的声音。
“师叔应该还记得繁花是何人吧?
昔日我初入‘捕风台’,师叔便曾令其对弟子进行考验。
后来她随我一同建立南宗,转修‘受箓法’后,于四百年前晋阶元神。
可惜,在那一场战争中,她还是陨落了。
繁花经常与我谈及在‘捕风台’时的事情,起师叔时,从来不缺赞誉。”
冲霄真君脑中出现了繁花的相貌,以及她那倔强的眼神和挺直如剑的身姿,心中微微一痛。
“四十年前‘金刚宗’、‘散修联盟’攻击本门。
短短不到一的时间,本门共有四十六名元神真君,五千四百三十七名金丹弟子,十二万三千四百二十一名先弟子以及超过三十万世俗百姓殒命。”
冲霄真君呼吸凝滞,身躯微微一颤。
望着那巍然矗立的白玉石碑,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带着质询看向自己,巨大的压力让他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张克盯着冲霄真君的双眼,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以‘先一气宗’的实力,就算派出弟子参战,也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是”
张克猛地用拳头连续擂向自己的心口,发出‘砰砰’的响声,他大声道:
“可是,我这里堵得慌!
你知道吗?
在那场战争中,有相熟的好友舍命出手相助,也有不认识的修行者顶着上品宗门的压力予以支援。
可是可是这其中却偏偏没有来自北宗的人。
兄弟阋墙,尚外御其侮。
难道南宗与北宗的关系竟然到了如此不和的地步吗?”
张磕质问让冲霄真君与星河真君无言以对。
张克冷笑道:
“这几百年来,无论是符钱、资源、人力以及人脉,本门向‘先一气宗’倾斜了多少,师叔心中没数吗?
‘先一气宗’只是传来一句话,就带着门中真君与北宗共探险境。
师叔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本门的帮助,北宗能够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吗?
可北宗是如何回报的?
为了引我入彀,寒霜真君居然出卖聊消息,根本不念及丝毫同门情谊。
呵呵,升米恩斗米仇,古人诚不欺我!”
见冲霄真君张口欲言,张克打断道:
“不要贵宗没有察觉到寒霜真君的异常,即便事先不知,事后也当查出。
我返回本界七日,却等不到贵宗一丝一毫的法,居然还堂而皇之地举办真君庆典。
嘿嘿~~,真当我不忍对贵宗出手吗?”
张克森然的语气及话语中的疏离令冲霄、星河两位真君的心瞬间揪紧。
四人站立在‘英雄碑’前,望着石碑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冲霄真君才艰难地道:
“克己,我知道这件事是宗门做的差了。
但你终究也是本门弟子,我记得在南宗建立之时,你曾永远与宗门一心,且以宗门为宗主”
没等他完,张克已断然道:
“冲霄师叔,莫要随意话将你我仅有的一点情谊散了。
这件事只是做的差了如此简单吗?”
冲霄真君张了张口,再不出一个字来。
张克继续道:
“没错,我昔日是过要奉北宗为宗主的话,但是师叔也莫要忘记,当年我在此话的前提是‘北宗不负南宗’。
师叔,你觉得北宗有没有背弃南宗?”
冲霄真君的脸上升起一团红晕,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星河真君一旁插口道:
“这件事我承认是北宗做的不对,今我来此也是为了赔礼的。
希望克己能够看在过往同出一门的份上,大度宽恕一回,今后北宗绝对引以为戒,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略作停顿,星河真君决定直接道出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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