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楼上。
“六千余?”刘璋驻足城头,望着城外的山山水水,感慨了一声。
荀攸闻言恭声道:“明公招募乡勇的文书到了陇右,陇右上下是一片欢腾,踊跃参与,惟恐落选,不得为明公征伐河东。”
刘璋起步,循着城楼走动了起来,荀攸亦是动身,慢上刘璋半拍,跟着刘璋一起走动,同时口中话音不停:“据天水郡守彭羕所言,自愿参军的人数可达万人,而虑及人数太多,粮草方面或许支应不足,所以马超和彭羕商谈之后,就从这万人中挑选了六千名精壮之士,其余人等则是发放一二嘉赏,令彼等各自还乡。”
“于斯可见,明公仁德被于陇右,得人心之盛。”荀攸说到最后,自然而然的感慨了一声。
“嗯。”刘璋点头应了一声,关于陇右之人踊跃加入行伍一事,他知晓,一方面是他偌大的名头,救济黎庶,安集关西,是故得人拥戴敬重。
而另一方面,则是近来在长安的一则风言,当下却是已经传遍了陇右,这则风言即是马超之妹马淑同他的长子刘循定下姻亲一事。
对于陇右豪族来说,为刘璋征讨河东,辛苦一场顶破天能讨得一二奖赏,可若是为了家族的前程而战,他们自当拼下这条性命。
毕竟刘循和马淑的姻亲定下,陇右日后说不得会有一后族,到时候他们这些凉州豪族便是新朝的体己人,世代簪缨也不是不可得也。
刘璋忽的停下脚步,他向荀攸垂询道:“易县可还尚在?”
荀攸摇了摇头,他叹道:“公孙瓒威名凌于鲜卑、乌桓,因其素来善白马,有白马将军之称,可谓是幽燕英豪。”
“可对上袁绍,却是不够看。”荀攸长话短说,道起了易县的局势:“袁绍大军攻打易县,上起云梯,下掘地道,公孙瓒虽有高楼千座,却是无有用处,今者公孙瓒命悬一线,只在月内,想必袁绍就可拿下易县,枭首公孙。”
“黑山军张燕还未赶至易县吗?”刘璋追问了一句,问起了公孙瓒的狐朋狗友黑山军的消息。
荀攸半眯着眼睛,应声作答:“黑山军虽是号曰百万之众,可多是妇孺老弱,能征善战之士,不过数万而已,且流寇习气,不事生产,唯以劫掠为生……黑山军一则兵少,二则粮少,兵不精、粮不足也,是故黑山军屡次同袁军交战,战果寥寥,多番为袁绍大将麴义所破,却是难以打通前往易县的道路,不得援救公孙瓒。”
“看来,公孙瓒不免一死。”刘璋轻叹了一声,历史上的公孙瓒威名赫赫,号称白马将军,在现代人的眼中是一位抗击外虏,同袁绍争雄于河朔的英雄豪杰。
可细究真实的历史,公孙瓒在掌控幽州突骑这一天下雄兵,起步时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屡次败于袁绍之手,且连败后丧失斗志,作高楼以自困,最后自焚于高楼上。
说到底,盖因公孙瓒空有强大的武力,却是没有政治上的智慧,单从公孙瓒杀害在幽州、乌桓中颇得人心的刘虞一事就可看出,公孙瓒杀害刘虞后,幽州举州而反,刘虞的故吏一个两个都跳出来同公孙瓒对抗,塞外的乌桓都跳出来同他作对。
而公孙瓒起家之地为幽燕也,根基不稳下,就算他掌握再强大的军队,只需败上一场,就是连番溃败的形势。
荀攸点头肯定:“公孙瓒被袁绍围困于易县,外有围堑数重,直如天罗地网,公孙瓒轻易逃脱不得,以攸度之,其人不免一死。”
“高干围困安邑已月余,情况如何了?”刘璋越过公孙瓒,谈起了河东的事情,河东太守王邑终是不敌高干,为高干击破东桓,围困于安邑,到如今,已经月余了。
荀攸面色缓和,他通禀道:“王邑不敌高干,但因其素来有恩于郡中,得士民拥戴,所以安邑之民,俱是出手相助王邑坚守城池,而今安邑尚在,王邑也尚在。”
“如此便好。”刘璋点头,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见到安邑为高干攻下,举河东为高干所据的局面。
与此同时,高干攻打安邑,到如今月余的时间,想必是师老兵疲,刘璋若是趁此时出兵,正好是以逸待劳的局面。
再者,河东太守王邑前面蛇鼠两端,不肯轻易依附刘璋,害怕失去掌控河东军政的权柄,而今安邑危殆,只在今月,王邑不得不遣使请求刘璋出兵相救。
王邑的这一手举动,一则给了刘璋插手河东之事的借口,二则来日驱除高干后,刘璋可以同王邑好好议上一议河东的归属权,到时候面对刘璋这个救命恩人,王邑的议价权当是大大降低。
一念至此,刘璋吩咐道:“让娄发、法正动一动,给到高干我军将救援安邑的苗头,让高干不敢全力攻打安邑,同时王邑也可有坚守下去的决心。”
“诺。”荀攸应了一声,随即他下了城楼,去执行刘璋的吩咐去了。
而刘璋,他停驻在城头上,静观夕阳下沉,倦鸟归林,一派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景色。
不数日,前往陇右募兵的马超,从陇右返回,抵达了长安,追随马超一同到来的,还有六千余凉州的武勇之士。
河东急如星火,时间自是不等人,刘璋于长安城头,检阅一番凉州军后,就发下号令,督促马超领着大军赶赴河东。
于是乎,在六月将尽的时候,马超领着步骑六千人,自蒲坂津渡过黄河,踏上了河东的土地,将面临他第一次督军征战。
领着刘璋的命令,背负着扶风马氏振兴的重大使命,马超在渡过蒲坂津时,对着大河,于心中默默发誓道:‘若是此行不能击破高干,全取河东,当自投大河,不复见明公也,此誓,大河可为见证。’
发出誓言后的马超,义无反顾的向着安邑行去,准备会上一会高干-——诸侯盟主袁绍的外甥,陈留世家的子弟。
……
安邑城外,袁军的中军大帐内,高干在军帐中来回踱步,显露出他而今的心情很是躁郁,乃至于不能静坐下来。
而高干心浮气躁,盖因近来河东的局势,前面他攻破东桓,一路前行至此,围困原河东太守王邑于河东郡治安邑县,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河东将入他手的局面。
缘奈何,坏消息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传来,驻扎在蒲坂津的蜀军出动,有意向被围困的安邑县施以援手,而随着蜀军一动,他只好分出兵力去应付蜀军,以免在攻打安邑的时候,蜀军突然杀出,落得内外交困的情景。
与此同时,安邑县的王邑见得蜀军斥候举着旗帜在城外溜达,坚守之心大盛,一意拒绝高干的招降,指望着蜀军救得他脱困。
因而高干内不得攻下安邑,外不得退得蜀军,落入了两难的局面,空在此地虚耗年月,无所建功和立业。
到如今,只在今日,斥候来报,蜀军大队人马自蒲坂津渡过大河,入驻了蒲坂城,计其人数,当不下五千人之众。
对于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从关中赶到蒲坂城的蜀军意欲何为?高干是知道的不能再知道,蜀军十成十是冲着他来的,是来解安邑之困,救援原河东太守王邑的。
“可恨。”高干停下脚步,忿然了一声,若是蜀军不来,纵使安邑城内粮草不乏,可外无援军,城内之人坚守的心思就不会那么坚定,他只需强攻旬月,安邑城必为他所得。
可蜀军偏偏来了,还来的这般凑巧,导致他攻克安邑的谋划成为了一摊泡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可见而不可得。
“府君。”郭援出言道:“蜀军大部前来,算上前面屯驻在蒲坂津的娄发所部人马,当有七八千人之众,料敌以宽,或可有万人的数目……我军近来攻破东桓,招募武勇,加之匈奴助阵,然计士卒数量,不过万五千人而已,算上王邑在蜀军一方,两边却是势均力敌的场面,我等还需小心应对为上。”
“我又何尝不知。”高干望向东北方,直直的叹了口气:“可惜公孙瓒尚未被攻杀,易县眼下还未被攻破,舅父的大部兵力只能用于围困公孙,阻击黑山,却是不得分出一部分兵力交予我,不然若有数万之众,我可一面围困安邑,一面进击蒲坂的蜀军。”
“不说这个了。”高干甩开冀望,将心神放到当下的战局上:“一来我军攻城日久,士卒疲乏,需要休养几日,二来蜀军方至,锐气正盛,且先收拢兵力,坚壁勿与战。”
“府君说的是。”郭援恭维了一声。
“此外。”高干嘿然一笑道:“王邑舍不得河东太守一职,不愿入朝,阻拦我赴任河东……今者蜀军至此,多半是假借救援之名,实则图谋河东,说不得会和王邑起纷争,我等可静观数日。”
郭援眼神一亮,他点头应道:“府君说的极是,我等欲谋河东,蜀军难道就不谋吗?即是王邑舍不得河东的权柄,和蜀军起冲突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哼。”高干走出大帐,望着安邑城,面色不虞的轻哼了一声。
……
河内。
太守张杨听着长史薛洪的通禀,脸色渐渐的不太好看了起来,无他,盖因薛洪所通禀的乃是河东的局势,据间细所言,河东太守王邑被高干围困于安邑县,形势极为危殆。
同河东毗邻,和王邑做邻居的张杨,听到这类消息自是不免兔死狐伤,今日高干能攻破河东,异日说不得高干就会引兵攻打河内,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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